蘇曉聽到陳紫微的話，張大了嘴巴，有點不知所措。
過了會兒，蘇曉好像才平複過心情，問道：“那該如何治療呢？”
陳紫微微笑道：“很簡單啊，你分析一下她遭受怪物攻擊後，産生的心理症狀。”
“她常常在夢中回想起類似的場景，這是典型的創傷性再體驗症狀。而她殺死一位公司員工，則是警覺性增高症狀帶來的驚跳反應。”
“最快速進行治療的辦法……明天你就會知道。”
蘇曉皺了皺眉：“脫敏療法嗎？”
脫敏療法，學術上的全稱是“眼動脫敏與再加工”。
這一療法的主要過程，是讓受害者一遍遍回憶起遭受PTSD場景的要素和記憶，再輔以催眠和藥物，讓受害者在回想起當時場景時，淡化受到的負面影響。
蘇曉沒考慮過這個療法，因爲在他看來，這有些太過殘酷了。
哪怕有催眠，有藥物輔助，也是等于讓江舟在催眠中經曆一次又一次被怪物生啃活食的過程，回憶起那最不願意回憶的痛苦記憶。
“是的。”陳紫微說道：“江小姐是一位優秀的安全部雇員，她的意志和精神其實很強大。”
蘇曉吐了一口濁氣：“我明白了。”
陳紫微說：“對于江小姐那樣的R序列來說，他們總會擁有超出常人的體驗，而那些體驗，總會帶來常人難以想象的，精神層面的壓力與痛苦。”
“脫敏療法是一個戰勝自己，強大自己的過程，也是适應未來的過程。”
陳紫微認真說：“面對它們，戰勝它們，打敗它們，把它們變成你精神和意志的養料，那些殺不死你的，都會讓你變得更強。”
蘇曉莫名有種感覺。
陳紫微的這句話，是在對他說的。
蘇曉忽然問道：“可那樣，還是人嗎？”
他問出來後，才覺得奇怪，爲什麽自己會突然提出這樣的問題？
陳紫微露出了一個無比溫柔的笑容。
在笑容中，她說道：
“所以，超凡是登神之始。”
蘇曉聽着陳紫微的回答，疑惑問道：“超凡？您說的是R序列的超能力者嗎？”
陳紫微保持着笑容，沒有回答蘇曉的問題：“九點下班，剩下的時間你複習下眼動脫敏療法，繼續看看治療案例。”
“嗯，保持專注。”
蘇曉聽着這話，也沒辦法，隻好回到位置上，強打精神開始看資料。
由于長時間保持亢奮和專注，在方案被陳紫微打回去後，蘇曉的心神已經開始無法支撐了，在七點到八點時，他保持60分以上的專注的時間一共是50分鍾，八點到九點，他隻保持了46分鍾的專注。
這還是他連續磕了兩瓶能量飲料的結果。
到了九點，下班的時間。
蘇曉偷看了一眼陳紫微，發現她還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在幹什麽。
蘇曉心中打鼓，想着要不要繼續留下來陪所長加班。
可是他真的很累了！
現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美美洗上熱水澡，躺在床上睡覺。
但作爲實習生，領導還沒下班，他就下班了，這工作還要不要了？
陳紫微詫異地看了蘇曉一眼。
“到時間了，下班了，你可以走了。”
“你不會想騙加班費吧？你一個實習的，待在這兒也沒用，趕緊回去，好好休息。”
“你明天也要像今天這樣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若不好好休息的話，那是沒法長期做到的。”
蘇曉聽着她的話，内心感覺得到了解脫。
他已經站起身來，但嘴巴上還是客氣着：“陳所長，那您呢？”
“我還有十幾件事要做。”陳紫微說：“你先走吧，别待在這兒了，我不會付你加班費的。”
都說到這份上了，蘇曉哪裏忍得住，他的腳已經踏在了心智研究所的大門口。
“陳所長再見！”蘇曉揮着手，快步離開了這裏。
他走出心智研究所，隻感到一身清爽。
雖然精神上的沉重負擔讓他完全提不起勁來，但有了下班這針強心劑，蘇曉的步伐還是很輕快的。
很快，蘇曉遇到了一個難題。
是要從商圈這裏坐電車呢，還是要走路或跑步回去？
如果蘇曉精力充足的話，他會毫不猶豫選擇後者，這樣能節省下來4點信用積分。
可現在，他的精力屬實稱不上充足。
陳紫微兌現了她的諾言，她确實把蘇曉榨幹了，雖然不說是一滴不剩，但蘇曉是真的真的完全不想跑四十多分鍾再回家。
現在哪怕站着，對蘇曉都是嚴重的折磨。
他咬了咬牙，心想：“研究所這邊給我包了午飯和晚飯，我節省了不少的開支，我可以奢侈一次，對，提前回到家，我會有更多的時間休息和做我自己的事，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想着，蘇曉随着人流，來到了電車站。
說是“電車”，其實這裏更類似地球時代的地鐵站，不同的是，這個地鐵站是一座摩天大廈，既深入C13商圈地面之下，又探入C13商圈天花闆上層。
這是因爲居民區的高度不同，所需要乘坐的電車不同。
蘇曉混在下班的人流中，勉力被人潮推着走。
他和一群人擠入上升的電梯裏，在透明的幕牆下，蘇曉看着不停竄動的人頭。
每一位打工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麻木和疲憊。
他們沒有交流，有的玩着手機，有的玩着增強現實眼鏡，整個電車站人潮湧動，又沉默。
蘇曉看着他們，那些人有的和他差不多大，有的老一些，還有的更老一些，有的分不清是四五十歲還是六十歲……或者，三十歲？
他看着他們，像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到了樓層，蘇曉最後一個走出電梯，穿梭着樓層的人行通道中。
牆壁上還貼着一些标語：
“緻加班中的你：總有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努力着。”
“加油，加班人！”
“因爲有你，公司變得更好。”
蘇曉走過這些标語，和人潮一起前進着。
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具僵屍，一具行屍走肉。
他甚至沒辦法拿出手機，戴上增強現實眼鏡……因爲他沒有攜帶這些物品的習慣。
身後，一位相貌平凡的小哥拿起手機，強行擠出笑容：
“喂，媽，今天我沒有加班。”
“我想您做的胡蘿蔔回鍋肉了。”
人潮裹着蘇曉。
他來到了等待電車的地方，一輛輛全電列車停在前面，像填不飽肚子的巨獸，蘇曉前面的人少了一些，車吞飽了就繼續前進，然後又來一輛車，繼續享用着他們這樣的人。
終于。
蘇曉來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列車緩緩停靠，張開了它那門一般的大嘴，露出了空空的肚子。
蘇曉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但是他沒時間茫然，身後的人潮推着他，湧進了巨獸的胃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