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林兄體恤,今晚小弟在酒樓設席當是謝罪,還請務必賞臉。”
“樊兄弟太客氣了,不過林某家中飯菜尚溫,就不勞兄弟破費了。”
“那……小弟也不強求了,來日再與林兄多喝幾杯。”
“哈哈,一定一定。”
……
……
“晦氣!”
“晨哥哥方才……好似也高興的。”
兩人氣勢沖沖的沖進了隔壁小院,片刻後又笑意盈盈的走了出來,最後黑着臉走在街道上。
林晨會不爽是當然的,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然後找了個玉娘幫襯着李嬸做飯的時間跑到隔壁鬧事,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了個熟人。
他是怎麽都沒想到這批人竟都是樊士霆的師弟師妹!
即使他确實是讨厭這人,但……
“别人笑臉相迎,我總不能給他一拳吧?雖然我打心底讨厭這貨。”
“爲何?”十九疑惑的轉過小腦袋。
林晨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因爲他喜歡你。”
“……”
十九紅着小臉低下了頭,心裏甜甜的,其他事到底怎麽樣也就無所謂了。
見着她這副小女兒态,林晨不禁搖頭一笑。
其實十九是個很聰慧機靈的丫頭,隻是大多數時候她不願意往自己的希望的方向去想罷了。
“晨哥哥,那,那我們現在去哪?”
十九的聲音在這種時候最好聽,輕輕的、軟軟的、糯糯的,像是朵綿綿的雲彩,總是讓人忍不住的想把她抱進懷裏。
隻可惜此刻他們身處在大街上。
“先去雜貨鋪賒袋木炭,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了,之前不燒炭盆被褥蓋嚴實點還行,現在不成了,玉娘本就體弱,可不好讓她着涼了。”
勝負啊賭約啊,對他跟玉娘來說頂多是個試煉,一點情趣,若爲此讓玉娘害了風寒,那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一邊說着些有的沒的,兩人順着街道一路向東走,不一會集市就出現在了眼前,而集市最末端便是兩人此行的目的地。
由于之前來過兩次路線倒還算熟悉,林晨沒費什麽功夫便領着十九找到了雜貨鋪。
想着先賒賬,等明後天在想辦法弄些錢來,他也就笑呵呵的走了進去。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卻總是有些殘酷。
林晨表明意圖後,正低頭寫賬本的雜貨鋪掌櫃嫌棄的擡頭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從旁邊拉出了塊一尺高的木牌子用筆敲了敲,上面簡簡單單地寫着八個通俗易懂的大字,‘小本買賣,概不賒賬’!
靠!失算了!
“那個……掌櫃的,咱們也算是熟識了,你看能不能……”
“客官說笑,若是買了兩袋炭便算是熟識,那小老兒早就知交遍天下了。”
“……”
這老頭……
林晨本欲吐槽,奈何人家說的着實沒什麽錯,這種地方人來人往的外地人士衆多,賒了賬人跑沒影了算誰的?
可真要就這麽向玉娘低頭認輸嗎?
他心頭有些不甘,再一回頭看到門外等候的十九,一時之間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低下頭歎了口氣。
“哎,老兄,你有所不知,小弟命苦啊!”
“嗯?”掌櫃的微微一怔,還真被他故作落寞的樣子吸引了注意,放下了手中的筆。
林晨見他有了兩分興趣,趕忙趁熱打鐵唉聲歎氣道,“我自幼家貧,爲了讓弟弟妹妹們有口飯吃,父母将我賣給了當地豪門,日子雖然清苦卻也充實,怎料那豪門大小姐見我生的俊俏,竟……竟強占了我……嗚嗚。”
說到不堪之處,林晨甚至裝模作樣的抹了抹眼角強擠出來的兩滴眼淚,這才繼續開口道,“如此便罷了,可我入贅之後那豪門不知得罪了什麽大人物,導緻家道中,落樹倒猢狲散,可憐我孑然一身,家有悍婦,如今連買袋木炭驅寒都要賒賬……”
一番對命運的控訴講的聲淚俱下,他看過的小說話本不知繁幾,這編故事的能力自是手到擒來。
想着掌櫃的這會該是能心軟了,不着痕迹的偷偷看了掌櫃一眼,卻看見掌櫃起先确實有些動容,可緊接着他又雙目一亮面容一整,馬上換了一副和善的笑容。
正當林晨疑惑的空檔,掌櫃的也終于呵呵一笑開了口。
“喲!這不是玉公子嗎!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快請進快請進,您可有一陣子沒來了。”掌櫃移了兩步繞過了他,目光越過門外的男子,看着遠處三三兩兩不時往這邊望兩眼,面泛桃紅的女子,老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林晨身子一僵,随後餘光中便出現了一道潔白的俊影,長長的披風正正好好落在腳跟,拉着十九走到了櫃台前。
“我家兄長近日讀書勤勉有加,越發成熟穩重了,玉兒心中高興自是常伴左右。”
“玉公子的兄長,想必也是溫文爾雅器宇軒昂之人哪,哦,還是老規矩?”
“嗯,一袋木炭,有勞掌櫃了。”
“好說好說。”
……
……
沉寂。
明明的走在一起的三人卻沒有半點言語,像是湊巧走在一起的陌生人一樣,耳邊隻有輕輕的腳步聲,連秋風落葉的惬意都完全沒能聽進去半點。
許久之後。
“咳,哦這個,這個錢是哪裏來的?”
身邊就多出一個人來,氣氛卻變得異常尴尬,林晨也隻得沒話找話說,假作四下看風景,随意抛了個問題。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做得不對,即使從沒有想過去騙錢,他賒的賬一定會還,但那樣的行爲确實于瞞騙無異,然而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玉娘卻始終沒有回話,他心中便有些慌了,“玉娘,我……”
正欲開口,輕柔的聲音款款傳來,其間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這幾日與李嬸子讨了些針線的活計,你知道的,我刺繡手藝還算不錯,得了不少賞錢。”
林晨聞言心頭一顫,嘴唇張了又張,想要道歉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也隻得抿了抿嘴唇,千言萬語彙成了一句,“對不起。”
“一開始确是有些生氣的。”玉娘沉吟片刻,轉過臉來看他,“可若非怕我與十九涼着,林大哥如何也不會拉下臉去賒一袋木炭,不是嗎?”
林晨渾身一震回頭與她對視一眼,似有一股暖流流入了心間。
她的臉上溫和一片,所言所感絕非作假,然而這一份善解人意又何嘗不是最深切的責問?
他愧疚的組織不出言語,玉娘所言不假,他沒有守成的天份,銀錢在他手裏不過是等着揮霍殆盡,他瞻前不顧後的缺點也暴露無遺。
若是早有計劃,何至于連袋木炭的錢也花掉了。
若非玉娘早有計較,他們之後這幾日要怎麽辦?去花城的盤纏又要怎樣去湊?
一時失語間,手上卻是一暖。
他轉過頭,對上的,是一雙比秋水還溫柔幾分的眸子。
“回家吧。”
“嗯。”
三人靠在一起緩緩前行,這股溫暖,即便是深秋的寒意亦不能侵入半點。
……
……
“唔,暖和!”
小小的屋子裏,林晨坐在剛剛燃起的火盆邊感歎着,臉色映着炭火,紅紅的,目光卻是有些迷蒙。
眼前這些燒着的炭,都是玉娘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暖身,卻燒心。
“玉娘,我想去做幾天零工,好歹湊一湊去花城的錢。”
玉娘此刻脫了披風,着一襲白衫正在床邊爲十九擦臉,聞言溫和一笑道,“如此,玉娘倒也不妄做了一回悍妻,你我明日便去錢莊掌櫃那,請他幫着張羅一番。”
“诶。”林晨撓了撓頭,傻笑着應了一聲,随即想起了兩人間的賭約,轉過身來看着玉娘認真道,“玉娘,認賭服輸,莫說十日了,那些銀錢在我手中都沒能撐過三日,所以無論你的請求是什麽,我都答應。”
“哦?”玉娘聞言直起身子,一手拿着布巾,一手卻托起了十九的下巴,看着林晨壞笑道,“那玉娘想要林大哥把十九讓給我,也可以嗎?”
“玉娘……”
林晨知道她是開玩笑,可急壞了十九,淚眼巴巴的一會看看林晨一會看看玉娘,活像是隻即将被遺棄的小貓。
“好了好了,你就别逗她了。”林晨笑着走上前坐在十九身邊,輕輕地打開了玉娘的手。
玉娘也不禁莞爾一笑,轉身走到木盤邊洗淨面巾挂在一邊擦了擦手,這才走回他面前,随後在他訝異的目光中自懷裏取出一紙信封。
“那就請林大哥,好好的用心思回一封家書,如何?”
家書?
林晨蓦然一怔,下意識的接過了信封,正過來一看,隻見正中間赫然寫着‘夫,林晨,親啓’的字樣,右邊角落裏還纏纏綿綿的寫着四個小字,紙短情長。
“這字迹……”
“是京都那邊托人送到翊雅姐手上的,前些日子咱們與錢莊掌櫃打了照面,今日這封家書便到了我的手上。”
“京都……香芸……”
林晨目光閃爍嘴邊喃喃着,心頭一陣翻湧,随即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