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晚宴已經安排妥當,就等您入席了。”
“嗯,賓客都到齊了?”
“這……有兩批武林人士被攔在了鎮外。”
“長虹幫?”
“是。”
……
門外傳來兩個男人低沉的交談聲,林晨躲在柴房的門後,油乎乎的嘴上咬着一支雞腿,嘴裏也塞得鼓鼓囊囊的,手上拿着半隻燒雞,動也不敢動,生怕咀嚼的聲音都會引起門外之人的注意。
他與十九進了這後院一樣的地方一頓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廚房,拿了點吃食才吃兩口,聽到了動靜便趕忙慌不擇路的躲進了隔壁柴房。
聽口氣,其中一人定是那颍川豪俠林浪,要是他們現在被當做小偷抓住了,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雖輕功卓絕,但也從未小看天下英雄,這林浪即是成名已久,其功力想必會在他之上。
在他身旁不遠處,十九神色黯然的站立着,與林晨保持了一尺的距離,手中握着她最愛吃的饅頭,卻從始至終沒有咬過一口,隻是低着頭,失語的凝望。
柴房裏柴火高堆卻清冷難耐,月光透過高處的窗口照在兩人中間,點點灰塵在其中肆意的飄舞,好似要将他們生生的分隔開來……
“主子?咱是不是該去花點錢疏通一番,或是做個擔保……”
那林浪沉吟許久沒有說話,下人就有些疑惑的開口請示道。
“不必了。”林浪回絕的倒是果斷,“不過是幾個賀壽的閑人,長虹幫不是咱們能惹得起的,此事就全當是不知情吧,有那份閑錢還不如多找幾個人把那些‘義舉’誇大幾番散播出去要來的實用多了。”
“小人明白了。”
“嗯,那個黎州來的小丫頭可安排妥當了?”
“禀主子,已經安排了最好的位子。”
“那就好。”林浪頓了頓,話裏透着幾分困惑,“也不知财爺是怎麽想的,有必要打探一個小丫頭片子的虛實嗎?她再有錢還能翻了煙州的天去?”
下人尴尬的笑了笑卻不敢回話,牽扯到那位财爺的話題就不是他這種下人能胡言亂語的了。
“說起财爺,今年的‘賀禮’準備的如何了?”
“主子放心,已經足分足額的備好了随時可以送去,回來時小人會一路宣揚主子把這錢都用來救濟窮苦百姓了。”
“嗯……”
……
特麽的,好個颍川豪俠!感情全是花錢造勢造出來的!
林晨心中頗有些義憤填膺,之前的敬佩與羨慕也全當是喂了狗了。
想想也是,若他真是豪情萬丈義比天高,又怎麽可能在長虹幫勢力範圍内與他們相安無事的生活呢,就算不是刀兵相向也該是互有摩擦的,可無論是他還是香芸打聽消息的時候,都沒有人講過有關這方面的一點消息。
趨炎附勢,趨利避害,弄虛作假,欺軟怕硬。
如果這就是成爲所謂俠的捷徑,那他甯肯一輩子當個小混混。
至于這财爺……财爺?财惡?應該不會吧。
想起之前聽聞的煙州三惡,林晨心中一凜,但也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如果财惡的消息是這麽容易透露的,神捕府怕是早就滅了他了。
門外交談聲漸低,林晨也沒了想繼續聽下去的心氣,心煩意亂的隻想外面兩個人早點走,自己好帶着十九離開。
隻是所謂言多必失,同樣的,聽多了也早晚會聽到些不想聽的。
外面那兩人好似又重新說回了長虹幫的話題,那下人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口問着。
“主子,聽聞長虹幫翠微鎮的分舵讓人端了,連那梁子坤都讓人燒死在觀星樓裏,咱還有必要這麽怕他們?”
“你懂個什麽江湖事!”林浪沉聲道,隻是他的語氣也頗有些壓抑惱恨,“哪怕長虹幫的高手都死絕了,隻要它的背後還是荒土教,我等便如這天穹之下一蝼蟻,安敢得罪了他們,老老實實的認了這慫就是。”
“可小人聽說誅殺梁子坤的那兩個青年……”
“哼,上官昊亦是仗着家世才敢動這個手,圖這名聲。”未等他說完,林浪便出口打斷,語氣有些不屑道,“至于另一個無名小子,聽說後來抱着他那相好,兩人重傷瀕死逃離了觀星樓,現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也妄想澄源正本,澄清玉宇,颠覆這個江湖的規則嗎?哼,不自量力……”
兩人的腳步聲漸遠,最後一句評價模模糊糊的傳到了林晨耳中,他卻已經無暇顧及許多了,那麽努力的瞞着十九便是不想她有什麽愧疚的想法,等晚些時候梁子坤的死訊在傳到她的耳中,自己自可置身事外。
如此既解了十九對碧柳山莊那未知的虧欠之意,又不必讓她對自己覺得愧疚,當真是一舉兩得之舉,卻沒想到竟無意間被這颍川豪俠破了功,如今也就隻能期待她沒有聽見吧。
想着,他轉過頭,看向了十九。
……
那是,一個崩潰的少女。
沒來由的,林晨這麽想到。
她轉過了臉,傾斜的月光将她皓雪凝脂般的臉頰上下分隔,薄唇瓊鼻露在月光下,一滴晶瑩的淚珠溢出眼眶,滑過下颌畫出一條完美的弧線,随後滴落在地,濺起幾許灰塵,淚痕在皎潔的月光映襯下更顯盈潤,反射着攝人心魄的晖光……
陰影中,卻是一雙灰暗無神的眸子。
……
……
……
香芸莫名的有些焦躁。
酒席上那林浪一直在套她的話,她自然是不可能将目的說出來的,隻是強調自己來煙州是爲了做些小買賣。
商人爲逐利奔走東西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之間沒有利益沖突,這林浪也就沒有爲難她的理由。
幾番沒有什麽意義的交談後,香芸找了個借口就退席了。
心裏念着林晨,回去的路上便加快了些步伐。
等她回到客棧,看到林晨與十九兩人果然乖乖的等在房間裏時,她心裏的擔憂總算是放了下來。
隻是十九說是身體不适早早的就歇息了,林晨的表情也好似有些怪異,讓她多少有些好奇……然而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問題,自己一個做妾的哪有資格去管。
請了安告了退,香芸回到了房間,洗漱更衣後便準備就寝了,雖然還有許多許多話想跟林晨說……但此時此刻的他,當屬于淩十九。
今日他回來,香芸心中說不出的高興與放松,松了口氣的同時看着床邊的帷帳,甜甜的進入了夢鄉。
夜幕漸深,月入西樓。
香芸悠悠的轉醒過來,迷迷糊糊的四下張望着。
炭盆早已沒了溫度,按照林晨所說的,如果沒有開窗炭盆最多隻能燃半個時辰左右,否則便有中毒的風險,她不知真假,但既然他這麽說了,香芸便隻得認真對待。
這個時辰了,想必是小茹等自己睡着了,熄了炭盆她才睡下的吧。
想着,香芸轉過了頭。
“小茹……”
“唔,姑爺,不要……”
一旁的小榻上,小茹裹着棉被難捱的輕呼着,臉上倒是笑的香甜,隻是那奇怪的叫聲聽的香芸一陣臉紅心跳,輕啐了一口支起了身子。
她習慣晚睡,此時醒了就很難在睡着了。
披上外衫坐在窗邊,剛打算拿些賬目校對,目光轉到油燈上,這才想起小茹已經睡下了不好點燈。
她們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香芸自然不會去打擾小茹休息的。
看着小榻上嘟嘴傻笑的小茹,她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思慮片刻,鬼使神差的竟冒出了去林晨房裏看看的想法,且這個想法随着她的胡思亂想,與小茹那不知羞的嬌呼越發濃烈。
雖然按照林晨的想法,兩人之間還需等玉娘親口認可,但做些不那麽過分的事總該可以吧……
“呼……冤家。”
想着,香芸心頭猛地一跳,嬌喘兩口粗氣,輕咬嘴唇起身将外衫穿好,往外走去。
……
輕輕合上房門,香芸腳步仍有些猶豫,但磨磨蹭蹭的到底還是走到了林晨的門外。
躊躇片刻,她銀牙輕咬一跺腳還是将手按在了房門上便要拍門。
正在此時,忽的,一道凜然刺骨的寒氣撲向了她!
“啊……”
香芸輕呼一聲,便吓得閉上了眼。
那道寒氣卻好似被這聲輕呼所攝,緊要關頭偏離了方向,擦着香芸的鬓角飄了過去。
半晌,驚魂未定的香芸睜開眼,感覺身體并無異樣,拭去額間的冷汗,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房門上。
心焦林晨她便管不上那許多了,擡手就要敲門,怎料手剛伸到半空中,房門卻‘吱呀’一聲自己打開了。
香芸粉拳輕握,抿着嘴唇推開了門,身前似有一道看不見摸不着的阻力,卻不深厚,她費了些力氣便擠了進去。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房間裏原來有道圍成一團,不斷浮動的氣流将屋裏的聲音盡數隔絕了。
疑惑間再擡眼往裏一看,一幕令她終身難忘的畫面便深深的映在了她的瞳孔中……呆愣着,甚至忘記了呼喊。
……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十九是在傳功。
一邊哭,一邊傳功,一邊喃喃的說着對不起……這副畫面太過震撼,以至于她完全忘記了身爲一個黃花大閨女的嬌羞。
她不知道十九這是怎麽了,隻是單純的覺得,好心疼。
許久許久之後……想是傳功完畢了,香芸爲兩人收拾好身上狼狽的汗珠,便抱起趴伏在林晨身上仍在啜泣不已的十九,回到了自己房中。
……
“小姐。”
小茹不知何時醒來了,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呼喚道。
香芸就着月亮的微光,急忙将十九抱到床上,爲她蓋好被褥,随後點燃了油燈。
“小茹,快去打盆熱水,把火盆燒起來。”
“啊!是!”小茹這才看清眼前的兩女,見那位十九姑娘淚如泉湧的模樣,心頭一滞,急急忙忙穿上襖裙跑了出去。
不一會,火盆中燃起了炭火,小茹将熱水放在一旁後,便識趣的退到了門外。
香芸也不說話,隻是恭敬的坐在一旁,認真的聽着她啜泣的聲音,火盆裏的木炭發出輕微的噼啪聲,讓兩人間不至于顯得太過沉寂,片刻後,十九的哭泣聲漸止。
“我本以爲林晨身邊跟着隐瞞身份的胡玉娘已是奇妙非常了,現在卻……我雖不懂武功不通江湖,可也明白那種徒手操縱氣流的武技絕非尋常。”
香芸起身擰好布巾,一邊蹲在床前溫柔的給十九擦臉,一邊輕歎道,心中卻滿是憐惜,十九對林晨的愛意她看在眼裏,要如此隐秘最愛的人,她心裏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她可比林晨要精明的多了,一眼便看出了房中的一切皆是十九所爲,再加上傳功那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她自然也就明白十九并非一般人了。
“香芸……不要問。”
十九淡淡的輕聲道,她現下雖止住了哭聲,隻是眼中靈氣未聚,渙散一片。
她不喜歡撒謊,尤其是對親近的人。
“好。”
香芸輕點螓首,毫不猶豫的應道,将布巾過了熱水又爲十九擦了一遍。
照顧十九是種别樣的享受,曾幾何時,她曾以爲這世上定然沒有人會忍心去欺負這麽一個人間精靈,可今日她才發現,也許林晨就是那個意外。
他的柔情,有時又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在他自顧自的爲了十九拼盡一切的時候,又有沒有想過,也許對于十九來說,甯願愧疚一生,也不想他受半點傷呢?
這兩人……太過不坦誠。
“我送你回房間。”将布巾挂在水盆邊,香芸輕聲道。
十九卻不說話,隻是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去,手邊卻下意識的拉緊了身上的棉被。
“噗……”見她這番不經意的可愛作态,香芸掩嘴輕笑一聲,“好好好,香芸這做小妾的,白日裏才服侍完老爺,夜裏又要服侍夫人,當真是苦命的緊。”
說着,便将門外的小茹叫了進來,再回來時,十九已是面朝牆壁,身體明顯向裏蹭了蹭,空出了個一人多的身位。
見此情景,香芸心頭一熱,取下外衫,和衣而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