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乘着戰馬從睢陽城的街道之上走過,視野所及之處皆是肉眼可見的冷清。
這座城邑沒有多少的人氣,到處彌漫着一股死氣沉沉的腐朽之味,讓許安感覺很不舒服。
坊市之間沒有人聲,也沒有雜聲,彷佛就是一座空城一般。
這并非是因爲城中的百姓害怕而不敢出聲,閉門不出,這樣的區别許安還是能夠看得出來。
他此前經過魏庭的城邑,并沒有這樣的感覺,隻有在經過了漢庭的城鎮之中,才有這種感覺。
許安皺了皺眉,這一路行來,都是這樣的情況。
這裏是豫州梁國的治所,本應是一處極爲繁華的城邑,但是卻是這般的死氣沉沉,腐朽不堪。
所有坊市的門全都被打開,許安也能夠看到坊市之中的一切。
先鋒明軍剛剛接管了這座城邑,隻是清空了主幹道之上的威脅,對于城邑的其他其他地區幾乎沒有甚麽幹涉,隻是派了一些巡邏隊前去維持治安,這也使得許安可以直接看到睢陽城的另一面。
空氣之中的那一股腐朽的味道是真真正正的存在,許安的目光透過坊間的大門進入其中,他看到的是衣衫褴褛的幾名行人,他們佝偻着腰,無一不是面黃肌肉。
睢陽城并非是沒有稍微強健一些的人,但是那些不是世家豪強富裕之人,便是地主商賈這種時候如何敢出門去觸明軍的黴頭。
但是這些行人明顯是最底層的貧民,他們并非是不怕明軍,他也害怕。
畢竟在漢庭的宣揚之下,明軍就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匪徒。
但是再怕又能如何,生活還是要過下去。
連年的戰亂,苛捐雜稅一項疊着一項,掏空他們積攢下來的僅剩的錢糧,若有一兩日不去做工,沒了工錢,也不過是餓死在棚屋之中。
一衆明軍皆是目不斜視,緩步向前,這樣的場景他們見了無數次,已經是習以爲常。
每一次見到這般情況,他們隻是慶幸,慶幸自己加入了明軍,慶幸他們生活在明庭的治轄之下。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對于這樣的情況,許安也沒有辦法轉瞬之間解決。
治大國若烹小鮮,治理國家隻能是徐徐圖之。
一路無言,許安領着衆将一路行入了睢陽城的府衙。
府衙正廳,一衆騰骧衛已經将其收拾的幹幹淨淨,擺上了桌椅,輿圖、沙盤都已經放置,一切都是按照軍議的規格來放置,不過卻并非是許安要召開軍議,讨論作戰。
這一次要讨論的,隻是關于如何接受現在暫時還沒有徹底收入囊中的原漢地五州。
青、徐兩州如今已經被全面接管,但是彭城之戰前夕漢庭還占有兖、荊、豫、揚、交五州。
雖然五州基本都沒有了多少反抗之力,荊、兖、豫、揚四州皆是已經遞交了降表。
交州路途遙遠,消息傳遞一來一回,沿路道路崎岖,雖然沒上降表,但是多半已經是在了路上,對于士燮遞不遞交降表,許安其實并不在意。
士燮願降那麽也不過是省下了他些許時間,使得交州的民衆少遭遇一些兵禍罷了。
而士燮就算不願意投降,他甚至不需要出動己方的戰兵南下,隻需要讓張燕征調南疆諸蠻還有附庸國的軍兵就可以擊潰士燮,占據交州。
張燕在南疆殺的血流成河,恩威并施。
對于這些大将,許安也沒有多少隐瞞用兵之法
張燕身爲太平道的宿将,對于兵陰陽也有一定的研究。
當初的幾番大戰,張燕以兵陰陽擊破諸蠻之兵,南疆諸蠻皆将張燕以爲天神不敢忤逆,張燕推行土司制根本沒有受到多少的阻礙,甚至還有數名蠻王想要加入太平道之中修道辯理。
于是無當飛軍也正式建立了起來,張燕挑選百蠻之兵入軍伍,編五千人入營,教習漢語,講解經義,度其入道。
并将其家眷盡皆調入各城之中,并給予籍貫,使其離開了部族,不再依附于其原本部族。
這一次進攻交州,就是三千餘名的益州明軍加上五千無當飛軍作爲主力,然後其餘的數萬大軍都是征調的諸蠻助戰之兵,還有附庸國的軍兵。
士燮麾下的交州兵根本抵擋不住,連丢數城,一路退守,好不容才維持了均勢。
在原本的時空之中,士燮連交州刺史都不是,隻是被封爲了安遠将軍,封爵龍度亭侯。
三國鼎立,建安十五年(210年),孫權派遣步骘爲交州刺史,士燮率兄弟歸附,士燮被孫權封爲左将軍。
士燮的能力其實一般,若是将其放在中原,隻怕是要被曹操、袁紹等人吃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不過留下他也算是有些用處,士燮在交州的威望極高,據南面的軍情回報。
就算是明軍節節取勝,但是那些交州的部族還是願意跟從士燮,仍然在拼死反抗,所以戰事進行道後面,爲了減少傷亡,明軍隻是圍而不攻。
畢竟真正決定天下的戰争是在彭城,隻要在彭城擊敗了劉協之後,天下紛亂的局勢便會塵埃落定。
最好還是招降士燮,這樣交州的民力和部族都可以直接使用,對于他之後的計劃也有大有好處
雖然交州和益州兩州都沒有開發完全,但是南疆,許安并沒有打算将其讓給其他人的打算。
南疆還是要早早的收入囊中爲好。
府衙正廳,許安坐于首座,賈诩坐在左首的位置。
正廳之中隻有他們兩人,其餘的軍将暫時留在了廳外,在開始集議之前,他需要先和賈诩兩人确認一些事情才行。
“聯合艦隊現在到了什麽地方了。”
許安微一思索,想着一旁的賈诩詢問道。
事務繁多,他每日要閱讀的軍報,還有接受各城的消息超過數百條,很多事情他也沒有辦法完全記得清楚。
他口中的聯合海軍,是指着遼州艦隊和海東行省艦隊混編而成的新艦隊,海東行省的艦隊有大半已經返回了海東行省。
“回禀明公,聯合艦隊已至揚州舟山群島。”
舟山群島是許安命名的地方,這裏原來叫甬東,春秋時屬越國,後秦漢兩代置郡縣管轄。
許安改其名,并沒有人有意義,甚至賈诩也覺得這個名字改的甚好。
有山翼如,枕海之湄,以舟之所聚,故名舟山。
不得不說,取名真的是一門學問。
“按照明公指示,已從徐州征召了民夫前往舟山修建軍港。”
賈诩微微垂首,詳盡的禀報道。
他也算是府中的老人,許安基本上問話隻需要問出第一個問題,他就能夠猜得出許安想要了解的是哪一件事情。
在之前賈诩就發現了許安似乎海上的事情尤爲關注,早早的便在遼東埋下了暗手。
他本以爲許安是要借助海上的力量來針對青徐兩州,在攻略了青徐,統一了天下之後應該會放松對于海上的重視,封閉船廠。
在賈诩看來,開海和造船技術的革新,會帶相當大的危害。
随着海上商路的發展,海上的動亂也已經是初具苗頭。
雖然還沒有發生,但是賈诩能夠預想到一些将來會發生的事情。
大海廣闊無比,他從未聽到有人說過其有邊界,他也跟随着許安一起登上過艦船,航行在海上,他都能感到自己的渺小。
如今海上商貿的發達非常。
财帛動人心,總會有铤而走險者。
就是明庭如今政治清明,軍力強盛,但是國内仍然也有的亡命之徒劫道殺人,隻是不敢如同昔日那般占山爲王。
犯罪在這個時代,是無法避免的。
賈诩擔憂的海路的興盛會不會使得海盜猖獗,禍亂沿海。
那些海上星羅棋布散落的島嶼,可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開海之事,利大于弊。”
許安知曉賈诩的心中所想,他和賈诩曾經讨論過了這一件事。
“這遼闊的大海之中蘊藏着幾乎無窮的财富,海洋才是未來的出路。”
“這個世界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大……”
許安的聲音低沉,他的目光堅定。
“我之所以不斷開海拓疆,并非是因爲想要名垂青史,也并非是想要炫耀功績,更不是爲了成爲什麽所謂的千古一帝。”
“在我看來,這一切都隻不過是過眼雲煙。”
賈诩神色微肅,,許安如此認真的表情,他也沒有見過很多次。
他沒有認爲許安所說的是假話,如今的許安并沒有稱帝,但是他取得了的功績确實已經是超過了昔日所有的帝王,注定名垂青史。
後世的史書就算是不用任何的春秋筆法去誇耀許安,隻是單純的記錄許安的生平,那也一定會一部蕩氣回腸的史詩。
跟随着許安多年,賈诩清楚許安并非是什麽窮兵極武,不關注民生,隻在乎自己的功績的人。
他也都很疑惑,他感覺許安的心中猶如明鏡一般,似乎存放着一個賬本,腦海之中有無窮的主意。
打仗本來是耗費錢财之事,尤其是開疆拓土,更是勞民傷财,但是許安開疆拓土之後仔細一算賬本,卻反倒還賺了不少的錢。
北疆擊破鮮卑,盡收北地諸部兩部牛羊數十萬頭,更是一下子得到了數十萬的免費勞動力和軍力。
遼東、西域擊破了那些國家之後,那些被俘虜的兵丁直接被用作勞力,去建設基礎,如今在西域和遼東兩地大量的道路被開辟了出來,各種各樣的基礎也得到了完善。
而所用的軍費,基本上都被繳獲給抵消。
西域一戰,大宛國淪陷半數,國主被殺,貴霜無奈罷兵,那一戰耗費的軍資許多,但是按照許安的要求,他們派遣了使者前往貴霜要求什麽賠償軍費。
結果是貴霜那個時候正陷入和西面安息帝國的鏖戰,無力雙線,隻能是破财免災,每年都往西域繳納軍費賠償,又抵消了大半的軍費,加上其他的軍費本就是西域各國來出資,幾乎沒有花費明庭國庫之中的錢财,隻是消耗了不少的糧食。
原來這仗還可以這樣打,戰後還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
“有些東西,你不去搶占,那麽敵人便會占領,到時候受到其害,便是我們自己。”
“後世将會如何發展,沒有人可以預知。”
許安的神色凝重,他回想着書中記載的那些的事情,沉下了聲音。
“這個世界就如同一場賭局,每一個國家都是賭客。”
“我們現在拔得了頭籌,占據了先機,取得遠比其他國家,其他人更高的成就,但是卻沒有辦法永遠赢下去、一直赢下去,我們也可能會有輸的時候。”
”這場賭局到此時,已經經曆了差不多兩千年的時間,賭局之上的賭客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
“他們存在的曆史隻會被記載于史書之上,甚至是連記載都沒有,他們的後代将會被同化,甚至是就此消亡,在這世界之上再無容身之地……”
“而我們要做的,我們能做的,就是讓我們的國家在這場賭局之中能夠有更多的籌碼、更多的經驗。”
“能夠一直坐在賭桌之上,最後赢下這一場賭局……”
賈诩的眼眸之中精芒閃爍,許安的這一說法,讓他的心中有些明悟,他隐隐感覺抓住了什麽,但是卻又感覺被什麽所阻隔,難以徹底明悟。
“不要去想那麽多,每個時代的人都有屬于其時代人應該履行的使命,我們隻要旅行自己的使命,便無愧于後人,亦無愧于祖先。”
“兩千年來,我們一直在赢……”
“今後,也不例外。”
許安的目光投向了輿圖之上的東夷島。
東控日本、北接登萊,南亘瓯閩,西通吳會,實海中之巨障,足以昌壯國勢焉。
鷹狼衛先行進入了邪馬台國打探消息,查探情報,盧盛此時正在招募軍卒,等到天氣稍微轉暖一些,遠征軍就會登上艦船遠赴東夷島,去馳援邪馬台國。
鷹狼衛此前傳來的消息,證實了在東夷島之上确實隻有兩個大國,一是求援的邪馬台,二是狗奴國,其餘的國家都并不強大,還很弱小。
占領了東夷島之後,那其上的金山銀山将會源源不斷的流入明庭之中,爲明庭補充營養。
有了這一大筆的收入,開辟海上的絲綢之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