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曆四年(197年),九月九日,已入秋時。
平原城外,一片肅殺。
此時的青州平原城,在經曆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之後,已經是徹底變成了一座軍鎮。
大量的糧食堆積在平原城中,各部已經完成了集訓,軍将彼此已經頗爲熟悉,南征的方略也正式被敲定。
渤海大戰的消息已經傳來,漢軍水師全軍覆沒,遼州軍順利登陸東萊的消息已經爲衆人所知。
東萊郡黃縣已經被解放,遼州、海東的兩萬餘名軍兵,以及四千餘名全副武裝的明軍武卒,相繼進入了東萊郡内。
鮑信身死,使得整個東萊郡的防線直接瓦解。
漢庭水師全軍覆沒,鮑信也被呂布所斬,水陸兩線全面崩潰。
于禁帶着數千名殘兵敗将先是退到了黃縣,而後面對着明軍的猛攻,黃縣無法堅守,隻能是帶着僅剩的三千多名殘兵向着北海郡的下密城逃奔而去。
呂布帶領着麾下的軍兵正向東進軍,遼州艦隊則是順着青州的海岸線配合着呂布東進。
漢軍水師主力盡喪,僅憑遼州艦隊都可以在海上橫行無忌,根本沒有任何的對手。
沒有必要再将海東艦隊留下,空耗軍資。
海東艦隊留下的作用并不大,海東艦隊正在全面列裝軟帆戰船和縮減編制,正向着遠洋戰船的方向發展。
因此海東艦隊的船隻運載力并不大,因爲操作繁瑣,有大量的海員需要操作風帆和艦船,能夠運載的人數便相應的變少了許多,所以許安命令海東艦隊回師海東。
當然除了整個原因,更重要的卻是邪馬台國的事情。
之所以派遣三十艘戰船帶着難升米返回邪馬台國,自然不是去公費出遊,而是宣耀武力,同時還肩負去找尋石見銀山、佐渡金山、别子銅山三座金銀銅山的重任。
這三座金銀銅山大概的位置許安比較清楚,後世某榮的遊戲之中這裏算是重要的戰略資源地點,都有标注,但是畢竟許安沒有親自去過。
戰端一起,耗費必将劇增。
大軍開撥,金銀鋪路。
這一次的大戰,不知道要進行多久。
若是能夠及時開挖東夷島上的三座金銀銅山,輸送金銀至國内,将能夠帶來極大的助力。
要不了多久東萊郡就将會盡數被解放。
漢庭水師修建的軍港現在也落在了明軍的手中。
失去了海上的水師,呂布帶領陸軍配合着遼州艦隊,輕而易舉便占據了整個軍港。
這裏是軍港也被許安重新更名爲威海軍港。
有了這一座良港,又擁有了平靜安全的海運。
自遼州、冀州、幽州三處行省的物資可以源源不斷的運輸到了青州的東萊郡,運輸的道路被打通,而且成本并不高昂。
壓力如今已經來到了曹操的身上。
此時的曹操已經是徹底被逼入了絕境。
可以說漢庭的希望都被壓到了他一個人的肩膀之上。
東萊郡全境已經快被明軍所占據,而明軍主力在平原城周圍集結,虎視眈眈,預備南征。
現在明軍已經呈兩面包圍之勢,可以自東西兩面同時進攻青州,而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将會腹背受敵,有被合圍的危險。
現在秋季已至,黃河的河水正在逐漸減少。
黃河雖爲河,有大河之稱,在沒有見過的人想象之中,必定是可以成爲天塹,是一道天險。
但是實際上并不然……
黃河實際上根本沒有被稱之爲天塹的時候,自古以來人們總說長江天險,卻沒有人說過黃河天險。
長江之險,首在三峽之險,在于江岸兩側都是峰巒連綿,從下遊逆流入川唯有水路可行。
而水道曲折加之灘多水急,縱使說上一句“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亦不爲過,所以爲險。
而黃河隻有龍門砥柱之險,不過龍門砥柱之險,更多的隻是對尋常船隻的影響。
要攻占黃河兩岸,根本不需要走這條水道,黃河南北兩岸平原多的是路徑可以行走,根本沒有長江地勢之險。
而且黃河水泛濫不穩定,冬天結冰,秋季水淺不能築水寨行船防禦。
枯水期時,騎兵甚至可以直接度過黃河,河水連馬腹都無法淹沒,甚至還有斷流的情況出現。
冬季很多河道結冰之後,河面堅硬,大軍甚至可以直接通行。
其次是由于泥沙沉積,作爲一條地上河。
有時候黃河不僅僅不能成爲守方的屏障,甚至還能成爲攻城方的助力。
戰國末期,秦将王贲引鴻溝之水淹灌大梁,魏國首都大梁被大水淹沒,大梁城毀,魏王被迫投降,魏國因此而滅亡。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軍圍困開封明軍的過程中,決黃河之水灌開封城,攻破開封城。
黃河沿岸的城池也有被河水淹沒的風險,這就是黃河作爲一條地上河的隐患。
更不用說黃河的改道,以及洪泛等災害等影響。
漢魏兩庭之所以隔着黃河對峙,隻是因爲實力相差無多,在兖州戰場隻能相持。
漢魏兩軍主要大戰其實都發生在洛陽地區和青州兩地。
漢軍後面在皇甫嵩帶領北伐,進攻繁陽,黃河根本沒有任何的阻擋,便被漢軍所突破,連拖延都沒有做到。
而現在的漢庭固守黃河,經營防線,也從來沒有将防禦的重心放到黃河之上,而是放在城池的堅固程度之上。
至于許安會不會掘水淹城,漢庭實際上就是賭,賭許安不會這麽做。
遍觀許安起事以來,一直都是約束軍将,絕不擾民,對于擾民之舉幾乎是零容忍。
冀州之役,爲了掩護四州黃巾民衆西撤,親自領兵于漳水阻攔盧植帶領的冀州大軍。
中州赈災、并州安民、益州撫疆,國内助役。
三郡烏桓歸降之後,有作亂者,襲擾百姓者,直接下令格殺當場,懸首示衆。
雖然漢庭宣傳黃巾軍、明庭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但是漢庭中的高官其實都很清楚,許安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敵人,這句話有時候确實是對的。
漢庭就是在賭許安絕對不會掘水淹城,不顧普通百姓的安危,背上這種能夠延續百世的罵名。
黃河南線是漢庭的實際控制區域,而固守黃河南線的原因,其實并非是戰略的原因,而是處于政治上的考量。
其實要想保證國家存亡,最正确的就是遷都南方,守衛淮河,放棄兖州和豫州北部。
守衛淮河,或許還能夠依靠着長江的天險多堅持數年的時間,苟延殘喘。
黃河不像淮河流域水網密集,基本就是一條長線。
黃河的水流量不大,支流水量更少,浮橋便可以鋪開,有些地方騎兵甚至可以直接泅渡。
自冀州任何一點隻要渡過黃河,進入兖州,都是一馬平川,無限可守。
隻需要一個點突破,整條線就立即崩潰。
現在明庭擁有着騎兵的優勢,隻要突破了如今漢庭在兖州修建的兩到三座城池,便可以徹底瓦解整條防線,可以直接威脅陳都。
但是就算如此,漢庭出于政治和全局的考量,卻是絕對不能主動放棄兖州和豫州。
放棄兖州和豫州,退守淮河卻是暫保一時,但是也是徹底放棄了進取。
同時也是放棄了争奪天命……
到時候輿論将會徹底倒向明庭。
王業不偏安,漢賊不兩立,偏安一隅,一旦退守南方,那麽漢庭将會徹底失去最後的機會。
而因爲難以守住便放棄了這極爲富庶的中原地帶,首先将導緻财政收入減少,無法支撐國家。
再者,出于政治的考量,颍川郡、陳留郡這些郡國之中世家豪強經營日久,根深蒂固,怎能可能輕易放棄。
所以主動放棄兖州、豫州,這個選擇漢庭絕對不可能接受。
黃河即将進入封凍和枯水期,黃河根本沒有辦法攔住明軍的步伐。
如今五萬餘名明軍的精銳齊聚青州平原城,甚至連閻忠都從千裏之外的長安趕到了平原城。
而他收到的隻有徐州增援過來的六千戰兵,現在才剛剛走到北海國。
兖州方面,也承擔着巨大的壓力,隻有泰山郡調集了六千多軍兵表示可以在需要的馳援青州。
中央除了運來了一批兵甲之後,根本沒有了後續。
水師的慘敗,震動了整個陳都。
曹操也沒有辦法向着小皇帝要求派兵支援。
孫策的戰死,如今猶如一層陰雲一樣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使得青州漢軍士氣大減。
受到影響最大的,莫過于是孫策麾下丹陽兵,還有帶來的徐州軍、揚州軍。
曹操甚至因此沒有處罰周瑜,而是讓周瑜接管了孫策的部曲,他根本沒有辦法掌控正處于壓抑氣氛之中的揚、徐兩州的軍兵。
鮑信的身死,讓曹操暴怒無比。
曹操和鮑信兩人算得上的發小,從荥陽之戰到後面的反出劉岱,鮑信都一直跟随着曹操的腳步,可以說他和曹操甚至親如兄弟。
曹操懸賞尋找鮑信的遺體,最後仍舊沒有找到。
最後曹操命工匠用木頭刻出鮑信的模樣,親自爲其下葬。。
于禁被直接降爲了軍侯,剝奪了指揮的權力。
曹操派遣了曹仁接替了于禁的職位,鎮守北海郡的下密城,防備東萊郡的明軍。
這一切并不算完。
讓曹操感到最爲棘手的,其實還是臧霸。
臧霸當初投降之後,并沒有被追究責任,因爲臧霸麾下還有不少的兵丁。
爲了顯示寬厚,漢庭一直沒有去動臧霸,甚至也沒有剝奪臧霸的官職,還保留了其帶兵的權力。
如今臧霸就屯駐于樂安郡的臨濟,麾下有整整五千的兵馬,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臧霸之所以不能動,是因爲一旦動了臧霸,那麽其他再想投降,看到臧霸的下場恐怕會感到恐懼。
所以漢庭才一直沒有動臧霸,甚至有些放任,爲的便是千金市骨。
曹操緊鑼密鼓的安排着各種青州州内的事務,而平原城如今集結着的明軍就像是一把懸在其頭頂的利刃,不知道何時落下。
不過馬上,曹操便不需要再擔心平原城的明軍了。
因爲許安已經從東萊郡重新返回了平原城中。
此時的平原城外,肅殺之氣彌漫。
平原城外,一陣接着一陣的軍卒已經在官道之上排列整齊。
雖然陽光耀目,秋風肅殺,但并無一人有半句的怨言,并無一人發出其他的什麽響動。
官道的旁側修建着一處高台,這裏的高台正是給許安所預備的宣講之地,也就是校閱台。
許安将要登上這裏的校閱台,做最後的動員,并站在校閱台上,檢閱所有的軍隊。
高台之下的官道之上,數以千計的明軍軍卒排列着整齊的軍陣,站立在其上,皆是整裝待發。
入目之處,整個官道之上皆是身穿赭黃色衣袍的明軍,一眼望去猶如金龍一般雄烈。
密密麻麻的槍戟彙聚成了一片一片的山林,層層的旌旗幾乎遮蔽了他們頭頂的天空。
朔風吹襲,旌旗搖動。
在一衆全副武裝的騰骧衛護衛之下,許安騎乘着戰馬向着校閱台緩緩走去。
許安身着着罩甲,外罩着一身赭黃色的戰袍,頭戴太清魚尾冠,顯得威武十分。
閻忠、許攸、賈诩、龔都、徐晃、麹義等将校高官皆是跟在許安的身後,一起而行。
伴随着許安大纛旗的出現,官道之上的氣氛頓時變得狂熱了起來。
“萬勝!!!”
呼喊聲響徹行雲,衆人的眼前皆是舞動的旌旗。
許安從容的走上校閱台,這樣的情景,他已經經曆了無數次。
看着官道之上,一張又一張望向他的臉龐。
許安的心中也泛起了别樣的情緒。
當初他在鹿台山上,也是站在台上,向着台下的宣講。
但是他看到的是一張又一張木然無比的臉龐,毫無生氣……
但是現如今,他見到的卻是一張又一張,朝氣蓬勃,鬥志昂揚的臉龐。
“咚!”“咚!”“咚!”
黃天戰鼓渾厚的鼓聲緩緩響起,整個官道之上歡呼聲也跟着一起達到了最大。
那呼喊聲震耳欲聾,響徹了整個雲霄。
随着黃天戰鼓聲的落下,四周已經是變得無比的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許安的身上。
許安俯視着官道之上一衆排列着整齊無比的軍卒,赭黃色的方塊整齊而充滿殺氣。
他看了一眼放在身前矮台之上的稿件。
矮台之上的檄文寫的四平八穩,慷慨激昂。
但是那檄文之上的所書寫的話,對于尋常的兵丁、尋常的民衆來說卻是晦澀難懂。
這份檄文若是傳到漢庭之中,确實可以激起一番波瀾。
但是卻不适合作爲南征之前的動員。
許安拿起了矮台之上的文書,将其翻面緩緩蓋住。
身後閻忠、徐晃等人皆是爲之一愣。
許安閉上了眼睛,握緊了腰間的雁翎刀,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思緒重新回到了中平元年的廣宗城中。
他不準備照着稿件來宣講。
“苦難。”
許安緩緩開口,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
“腐敗。”
“欺淩。”
許安的聲音随着鐵質的擴音器緩緩傳播至遠方。
“饑荒。”
“災荒!”
負責傳音的力士微微一怔,但是還是盡職盡責的傳遞着許安的話語。
“我等小民飽經苦難,官吏腐敗橫行,肆意欺淩我等。”
“我等不過是販夫走卒,農人兵丁,貧無立錐之地,不爲大漢天子所知!”
“對于高高在上的大漢天子,不過蝼蟻。”
“官兵稱我等爲蛾賊!!!”
“天下大旱,顆粒無收,而賦稅益重,隻因宦戚權貴驕奢淫逸,貪婪享福!”
“我等貧無立錐,手無寸鐵,唯有人多勢衆。”
“今我等裹黃巾聚衆而起,定當革天命于世間!”
“漢室氣數已盡,黃天必将取而代之!”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還有沒有忘記開頭章節的書友應該發現了,最後許安所說的這段話,正是曾經張梁在廣宗之時所說過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