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電遁隐,風雨漸消。
繁陽城的輪廓重新出現在了一衆漢軍的眼前,漢軍的中軍已經升起了血旗,漢軍想要畢其功于一役,徹底的擊潰在繁陽城中負隅頑抗的魏軍。
繁陽城外,漢軍的騎軍在劉備帶領之下主動出擊,迎上了保護着繁陽城東西兩翼的魏軍騎軍。
馬蹄聲如雷,戰馬的鐵蹄踏碎了泥濘的路面,無數的水花飛濺而起。
騎号聲在繁陽城外的原野之上響起,連綿不絕,此起彼伏。
而大隊的漢軍步卒則踏出了中軍,向着繁陽城急速跑去。
繁陽之戰即将落下帷幕,而他們将是勝利的一方!
中軍的土台之上已經是空無一人,皇甫嵩也已經是跨上了戰馬。
勝負在此一波,若是讓魏軍堅持到風雨過後,到時候魏軍的弓弩重新恢複了威力,又挾着擊退漢軍的威勢,鹿死誰手,恐怕真未可知。
漢軍中軍營地修建的高台之上,頭戴着紅巾的力士奮力揮動着鼓槌,一下接着一下,猛烈的敲擊着戰鼓。
渾厚的戰鼓之聲自高台之上緩緩的傳向四方,那巨大的鼓聲回蕩在中軍陣中每一名漢軍軍卒的腦海之中,雄厚的鼓聲敲擊在每一位漢軍士卒的胸腔之上。
皇甫嵩手挽缰繩,帶領着一衆骁騎,策馬奔馳于漢軍的軍陣之前。
火紅色的大纛旗在逆風之中獵獵而動,凡其所經過之處,無數的漢軍軍卒皆是以劍擊盾,以戟觸地大呼。
漢軍衆軍高呼“威武”,向着他們的将軍高聲的歡呼!
大漢立國數百年來,曾經有無數強敵在側虎視眈眈。
霸楚、南越、南北匈奴、西域諸強、鮮卑衆部……
這些強敵無一例外,全都倒在他們的刀劍之下,全都俯首稱臣,罷兵休戰,上表請封。
王莽篡漢,天下紛亂,諸侯割據,但是天命仍然眷顧劉氏的子孫。
光武帝劉秀再興漢室,傳至今日已又有一百七十年。
八州并起,内外俱發的百萬黃巾也曾敗在了他們的手中。
不可一世,霸道猖狂的董卓也被他們擊敗。
袁紹也将會是他們的手下敗将!
逆臣當誅,社稷将正!
繁陽城外漢軍的士氣因爲皇甫嵩出現在陣前,徹底的攀升到了巅峰。
他們的将軍是威名遠揚的大漢的名将,當世第一兵權謀——皇甫嵩!
兵權謀者。
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後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也。
漢軍在皇甫嵩的指揮下擊潰了塞北的蠻夷,威震北疆
平定了黃巾之亂,屠三十六方,夷黃巾之師!
計破王國,大敗涼州叛軍,追擊上百裏,斬萬首而回!
“漢軍威武!!!”
爲國羽翼,如林之盛。出車彭彭,旌旗烈烈。
天子命我,征戰四方!
繁陽城外,龐大的紅潮徹底的沸騰了起來,震天的歡呼聲從各處的軍陣之中滾滾而來。
“咚!”“咚!”“咚!”
繁陽城外,漢軍的戰鼓聲猛然一急。
皇甫嵩策馬揚鞭,行至萬軍之前,高高擎起手中的寶劍,奮力往前一引。
“嗚——————”
角号聲起,大纛搖動,血旗升起。
繁陽城外,一衆漢軍霎時間沸騰了起來。
無數漢軍甲士前赴後繼,各處軍陣中的軍卒高聲呼喝着一并向前。
他們握持着盾牌,肩扛着長槍,在鼓号聲中,向着不遠處的繁陽城席卷而去。
鐵甲铮铮,洶湧如潮。
刀槍如林,其徐如林!
“威武!!!”
…………
袁紹的眼前一片血紅,他感覺他的喉嚨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口鼻之中充斥的皆是鐵鏽的味道。
原本周遭吵雜喧嚣的殺伐聲正開始消失……
氣力飛速的從他的身上的消失,袁紹向後退了一步,他的腳步有些踉跄,他已經無法再控制住自己的身軀。
“主公!!”
濃濃的倦意讓袁紹難以睜開自己的眼睛,他聽到了審配的呼喊聲,聽起來審配似乎急切,不過不知道爲什麽審配的聲音比往日裏面小了可不止是一星半點。
“主公……”
袁紹艱難的睜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現在好像是躺坐着,因爲他不僅能夠看到審配的臉,還能看到那低沉昏暗的天空。
袁紹不喜歡雨天,一直都不喜歡雨天……
他聽到審配的聲音似乎帶着哭腔。
大丈夫這般哭啼真是有失身份。
袁紹感覺自己的思緒比起往日來說遲緩了許多。
所有的聲音似乎都正在飛速的離他遠去。
倦意再度襲來,讓袁紹想要閉上眼睛,睡上一覺。
但就這這時眼前暗沉的天空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縷陽光穿破了雲層出現在了袁紹的眼前。
袁紹強忍着倦意,看着那縷陽光。
他也想起了到底發生了什麽,腹部傳來了劇痛,讓袁紹的表情痛苦了起來,原本消退的喧嚣聲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耳畔。
塔盾能夠擋住強弓硬弩射出的羽箭,能夠擋住投擲而來的長矛,但是卻沒有辦法擋住床弩射出的弩槍。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終究隻是虛妄。
不知道百年之後,那史書之上會如何記錄他。
到底是胸懷大志的枭雄,還是不知天蓋高,不知地蓋厚的愚夫。
袁紹想要坐起身來,但是這往日裏平常的動作,現在卻是費盡了力氣,他都沒有辦法做到。
可惜了……
若是沒有許安的話,或許自己能夠得勝吧……
袁紹的思緒有些發散,自他占據冀州開始之後,許安就如同一片陰雲一般萦繞在他的上空。
許安占據并州掌控八陉,整個冀州都在其兵鋒之下,使得他根本不敢傾盡全力與漢庭一戰,反而屢次錯失良機,以至于淪落到這種地步。
若是沒有許安,他到時候占據冀、并、青、幽四地,可以毫無顧忌的南下讨伐那些擋在他面前的敵人。
這天下,又有何人能夠抵擋他麾下戰兵之兵鋒……
“真是可惜啊……”
袁紹此時已經無法言語,倦意再度向着袁紹襲來,這一次袁紹并沒有再抗拒。
大丈夫當前鬥死,而反逃垣牆間邪……
吵雜喧嚣的殺伐聲也迅速遠去,所有的聲響轉瞬之間便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耳畔,永桓的黑暗已經将他徹底吞噬。
“威武!!!”
“殺!”
孫堅一振古錠刀,怒聲喝令道。
袁紹的身死,激起了其親衛還有一部分軍卒的憤怒,但是更多的人卻是因爲袁紹的身死而不知所措,而驚慌失措,而惶恐不已。
“弩上弦!”
弩車旁,一名頭戴着翎羽頭盔的軍侯急聲呼喊道。
“弩上弦!!”
弩車之上,一衆軍卒各司其職,迅速的裝填弩槍,給床弩上弦。
床弩之下,縱使是重甲也不過是猶如紙片一般,面對着那帶着巨大動力的弩槍,任何的盾牌和甲胄都如同豆腐一般軟弱。
“放!”
床弩很快再度被激發,五支弩槍再度射出,瞬間便在密集的武威軍軍陣之中帶起了一片血霧。
被矛槍射中的武威軍軍卒,因爲劇痛發出了慘厲而絕望的吼叫聲。
在袁紹身死和床弩的雙重打擊之下,擋在漢軍銳士之前許久的武威軍軍卒,這支魏軍最後的精銳,終于陷入了崩潰。
孫堅的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勝負已分,在無懸念。
繁陽城已破,他們才是最後的赢家。
縱使黃巾軍數日之後再趕到魏郡,也是無濟于事。
不過孫堅清楚,現在還沒有到完全放松的時機,黃巾軍仍然占據着相當的優勢,他們還要攻取了幽州,取得馬場,培養自己的騎兵。
和黃巾軍之間的戰事,恐怕還要持續數年之久,這是一場長久的戰争。
如今的黃巾軍控四州雄勝之地,帶甲之士十數萬,北漠、西域、南疆諸部盡皆臣服,麾下百戰之師,甚至連如今漢軍在很多地方都要去學習黃巾軍。
許安……
孫堅眼神微凝。
那四輪馬車,環臂鐵甲,新式馬具……
似乎都是出自許安之手,孫堅有時候真的懷疑,許安是否是真是那黃天的化身……
繁陽城中哭嚎聲、喊殺聲、金戈相擊聲交雜在一起,無比的喧嚣。
但是就在着嘈雜無比的噪音之中,孫堅卻是聽到一聲輕微的銳響聲。
孫堅猛然回頭,看向城南。
那銳響聲讓孫堅的心頭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隻是當孫堅重新再去找尋之時,又再沒有聽到那奇異的銳響聲了。
“将軍?”
淩操有些疑惑,他不知道爲什麽孫堅突然轉頭看向城外。
一旁的楊弘也是因爲孫堅突然轉頭而感到了困惑。
“你們有沒有聽到一聲銳響?”
孫堅的神色凝重,他的記憶之中,對于那樣的銳響聲可談不上多麽的友好。
那銳響聲,曾經一直作爲他的夢魇,一直持續到現在,他在夢中都還是能夠聽到那熟悉的銳響聲。
淩操搖了搖頭,他根本不知道孫堅在說什麽。
他完全沒有聽到任何的銳響聲,充斥在他耳畔的,隻有鼓号的聲音和各處的厮殺聲。
楊弘正準備詢問,但是就在這時,一道銳響聲陡然從城南響起,清晰地傳進了衆人的耳中。
“咻——————”
繁陽城中,漢魏兩軍因爲這一道奇異的銳響聲皆是爲之一滞。
很多正在沖鋒的漢軍銳士在這時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同時向着城南那銳響傳來的地方看去。
楊弘和淩操兩人臉色微變,他們看到,在孫堅的眼神之中竟然流露出了一絲驚恐。
“将袁紹的死訊傳出去,你們帶兵趕快肅清城池,給我守住南牆!!”
孫堅最後一句話幾乎是用吼出來的。
馬蹄聲響,不等楊弘和淩操兩人應名,孫堅已經策馬揚鞭,帶着一衆甲騎向着城南飛馳而去。
……
繁陽城外。
皇甫嵩面色陰沉,兩名将校跪在他的戰馬之前,噤若寒蟬。
“斬!”
皇甫嵩冷喝了一聲,兩名親衛瞬間拔刀,血霧乍現,兩名跪在低上的将校被斬殺當場!
就在遠處的地平線上已經升起了一條濃重的黃線,那黃色的線條正在不斷的起伏。
一面赭黃色的大纛旗映入了皇甫嵩的眼簾,雖相相隔甚遠,卻仍能恍惚感受到它獵獵招展的雄姿。
“咚!”“咚!”“咚!”
漢軍的軍陣之中,鼓聲無比的急促,号角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
無數的漢軍軍卒快速跟随着旌旗而移動。
漢軍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皇甫嵩的反應也不可謂不快。
但是皇甫嵩收到來自斥候的消息之時,黃巾軍的先鋒騎軍離漢軍所在之地不過十餘裏!
十餘裏的距離,對于正在奔馳的騎兵來說隻不過是一段很短的距離,留給漢軍的反應時間甚至連一刻鍾的時間都沒有。
那兩名被斬殺的将校正是負責周邊警戒的将校。
讓敵軍靠近到十餘裏的時候才發現敵人,這無疑是置大軍于險境,風雨不能當作借口。
……
沉重的馬蹄叩擊着冰冷的大地,發出沉悶但卻富有節奏的聲響,上萬隻馬蹄重重的踏擊在草地之上,比起九霄之上的雷鳴更爲響亮。
“隆隆隆隆隆————”
雷鳴般的馬蹄聲踏碎了曠野的甯靜。
許安手執長戟,身罩赭袍,盔綴黃穗,騎乘着穿戴着熔金色馬衣的戰馬奔馳在騎陣的最前方。
一衆全副武裝的騰骧衛騎卒緊緊的在許安的身後。
逆風吹襲,四周無數旌旗在逆風的吹襲之下獵獵作響。
許安身上赭黃色的戰袍也被逆風吹的鼓起,戰袍飛揚,露出了内裏雕刻着虎紋的盆領鐵铠。
天空中那厚重的雲層正在緩緩消散,天空已經不再昏暗……
金黃色的陽光自蒼穹之上照射而下,自雲層的縫隙之中透入人間。
風雲卷動,撥雲見日,縫隙越來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無數道金光從雲層灑落而下。
耀目的光芒照入明軍的軍陣之中,森冷的幽光從鐵甲之中映照而出,冰冷的肅殺氣息自明軍的騎陣之中蔓延開來。
冰冷蝕骨的寒意自繁陽城的曠野上彌漫開來,淩厲的殺意透陣而出,自明軍的騎陣向着不遠處還仍然處于紛亂之中的漢軍軍陣席卷而去。
恐懼如同毒草一般在一衆漢軍的心中蔓延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