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塵土飛揚。
許安一手執缰,一手執鞭,牽引着戰馬行走在官道的旁側。
一衆全副武裝,配弓提槍的騰骧衛騎卒就緊在其後。
許安轉頭看向身旁正在齊頭并進的大軍。
官道之上,一衆身穿着戎裝的軍卒正快步向前行進着。
背負着令旗的傳令,驅動着座下的健馬往返于軍隊前後,傳達命令。
所有的軍卒都是輕裝便行,除此之外并不攜帶任何的東西,甲胄兵刃都有專門的人員運輸,後勤部隊和民夫就跟随在軍後。
從長安到魏郡,相隔足有一千六百餘裏。
也就是說,明軍要想前往冀州的魏郡,必須要走足足上千裏之地。
漢魏兩庭之間的戰事随時都有可能分出勝負,十數萬人的大戰雖說多是曠日持久的大戰,但是這其中卻也存在着變數。
如果雙方将決戰提前,同時投入大規模的軍隊參戰,勝負也就是在轉瞬之間。
兵敗如山倒,勢去如山崩。
若是孫堅在短時間内擊潰了袁紹,那麽漢軍将能占據巨大的優勢,無論是士氣上,還是戰術上。
到時候明軍雖然占據着戰略上的優勢,但是卻是遠道而來,是一支疲軍。
而漢軍以逸待勞,士氣如虹,到時候鹿死誰手還真的猶未可知。
許安牽引着缰繩,驅策着戰馬緩緩向前,他的目光向着官道的兩側看去。
官道周圍便是田野,阡陌之間,不少握着的農具的農夫正在陽光之下辛勤的勞作,也有人停下來,看着官道之上正在行軍的軍隊。
繡衣使者和魑魅兩方安插在中州的奸細雖然已經被清除了大半,明國的邊境封鎖,他們也沒有多少的能力再将消息傳播出去,但是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許安已經習慣了去做最壞的打算,兵戰兇險,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的局面并不罕見。
若是孫堅和袁紹兩人得知了太平道大舉入侵的消息,必然會提前決戰,而這也是許安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明軍如今真的分秒必争,這幾日之間,明軍保持着每天行進近一百裏的高速行軍速度。
這樣的行軍速度在知兵的軍将眼中,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這其實又是無比的合情合理。
黃巾軍的武卒和銳士兩營訓練之中做的最多的除了排列軍陣和隊列之外,就是鍛煉體能,鍛煉腳力。
武卒營和銳士營的軍卒多是出身低微,他們要麽是貨郎,要麽農夫,要麽便是工匠,能夠吃苦耐勞,極爲堅韌。
而加入了黃巾軍之後,行軍作戰便成爲了他們新的工作。
武卒營和銳士營的軍兵都是要經過篩選,各地最爲精銳的軍卒才有資格加入武卒營和銳士營之中,他們本就是百戰的精銳,曆戰的老兵。
長久以來的嚴苛訓練,給與了他們足夠的身體的資本。
五公裏、十公裏的負重強行軍,對于他們來說猶如家常便飯。
百裏以上的長距離行軍,武卒和銳士兩營的軍卒每隔一段時間便要進行一次,強行軍,急行軍對于他們來說根本就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因爲漠南被太平道完全掌控了原因,所以武卒營和銳士營的大部分的軍卒都并不缺乏肉食,常年吃肉和飽食也讓他們的體能比之這個時代的其他人都要強悍許多。
而兩衛二營的騎兵則是盡皆一人雙馬,他們所騎乘的戰馬都是一等一的好馬,因此根本不需要擔心馬力的問題。
能夠保持這樣高速的行軍,還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爲現在還在中州的腹地,在内地行軍,沿途都有補給。
糧食的問題,戶部早就已經發令各郡縣提前籌措軍糧,可以就地補給,也省去了運送糧草的時間和壓力。
現在行軍的隊伍之中,那些民夫和後勤部隊所需要運送的東西隻是武備和兵刃,其餘的東西都不需要他們運送。
“哒哒哒————”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正前方響起,許安正頭看向遠方,果然一名手執着令旗的信使正急速向着他的方向飛馳而來。
馬超和龐德兩人這次随軍被許安安排了到了近前,此前成都之戰,馬超和龐德兩人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兩人也因爲戰功被許安升任爲了校尉。
在這兩年沒有戰事的時間,兩人也是沒有閑着,一直都在講武堂之中修習。
雖然那信使手持令旗而來,這又是内地,基本沒有危險,但是馬超和龐德兩人作爲近衛仍舊是驅馬擋在了許安的面前。
那信使飛馳而來,距離許安還有十數米之時,戰馬在其的拉扯之下發出了一聲長嘶,随後迅速的停了下來,而那信使已經是飛身下馬,甚至還跟随着戰馬向前繼續跑了幾步。
“魏郡急件!”
馬超彎下腰,一把便将信件接了過來,檢查一番之後,這才策馬來到許安的身旁,雙手将信件遞給了許安。
許安拆開信件,粗略的看了一眼。
現在已經是行軍的第五日了,已經到了五月的第二十天,馬上便到弘農郡的陝縣。
正是因爲越來越臨近,加上魏郡的大戰一觸即發,劍拔弩張,所以魏郡的鷹衛也是全部都行動了起來,魏郡的消息不斷從魏郡鷹衛之中傳入河東郡,一日比一日都要更爲詳盡。
漢魏兩軍在黃巾軍攻入了益州之後便已經是感到了緊迫。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事情,他們都很清楚。
他們都不想他們相鬥成了兩敗俱傷,最後卻是黃巾軍坐而漁利。
因此袁紹和孫堅兩人都想要快速的結束這一場戰争。
當然,袁紹想要快速結束戰争的原因,便是因爲冀州之中人心浮動,就是軍中的軍心也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不得不說跟着鷹衛的身後一直在學習的繡衣使者還是學到了一些精髓,不僅散播流言,還是傳唱歌謠,不僅在民間傳播,還向着軍中傳播。
并宣揚隻誅惡首,其餘人隻是因爲漢庭失去了對于冀州的控制不得已而爲之。
漢庭的檄文之中,甚至赦免了諸如審配、沮授、高覽、鞠義等重臣,隻将袁紹及其直系列爲必須懲戒的名單之中。
叛逆之罪雖說按律當誅九族,但是漢庭能夠建立,現在能有如此的威勢,袁術也是出了大力。
而且袁術做的也很果斷,在袁紹稱帝之前,他就已經讓汝南袁氏宗族将袁紹一系除名。
株連九族的事情自然沒有人不識趣的提起。
而之所以漢庭開出如此優厚的條件,甚至連叛逆之罪都可以赦免,一則便是打擊魏庭的士氣。
而這一點這也确實做到了,魏庭内部人心惶惶,相互猜忌,魑魅抓捕了幾名有投降之意的大臣之後,魏庭内部更是人人自危。
第二便是,漢庭很清楚如果不赦免大部分人的罪責,那些人絕對會和袁紹一條路走到黑,到時候就算是擊敗了袁紹,卻是還是要清除殘餘的勢力。
如果敵人隻有魏國一方,這樣自然是無所謂。
但是黃巾軍就在旁側虎視眈眈,戰事一旦被拖延,那麽黃巾軍必然會果斷出擊,趁勢進攻。
“取輿圖來。”
許安隻一步便跨下了戰馬。
“諾!”
徐鴻簡短的應了一聲,迅速的解下馬鞍之上懸挂的包裹,從中取出了一幅用絲綢包裹着的地圖。
另外一名騰骧衛的騎卒則是從其馬鞍之上解下了包袱。
包袱打開,一張折疊着的桌子被放在了草地之上,徐鴻走到桌前将堪輿圖平展開來,壓住了四角。
這張地圖囊括了弘農郡、河東郡、洛陽地區、還有東郡和魏郡六地,各地的信息都十分的詳盡。
鷹狼衛多年的經營才有了如今這幅極爲詳盡的地圖。
“我們現在剛過了弘農,那麽黃昏之前應當能夠趕到陝縣。”
“陝縣的渡船和浮橋現在都已經搭建好了吧?”
許安轉頭看向一旁的剛剛下馬的許攸,詢問道。
許攸替代了原本賈诩和閻忠的位置,現在掌管着軍中的後勤,還有各種情報的收集。
“浮橋已經全部搭建好了,還征集了不少的渡船,抵達陝縣之後,我軍可以立即渡河,不需要等待,之前我已經派遣快馬傳信,我估算了一下,還讓他們先行準備飯食。”
“到達了陝縣之後,第一批用過飯食的軍卒可以先行渡河。”
“北岸渡口已經命人設置了好了簡陋的營地,隻需要稍微整頓一下便可以住人。”
他們一路走陸路行軍已經進入了弘農郡的範圍之中,通往河東郡北岸的渡口之處,當地的守軍早已經尊奉由工部草拟,中軍府下發的軍令搭建起了浮橋,并将沿岸所有能夠載人的船隻全部征集了起來,隻等大軍抵達,便可以迅速渡河,這能夠節剩下了不少的時間。
許安微微颔首,示意知曉。
許攸處事幹練,雖說軍略方面遜色于賈诩不少,但是在内政的方面,比起賈诩來說還是要強上不少。
畢竟許攸自從原來在王芬的幕下便一直是幫助王芬處理政務,後面加入了太平道之後,除去襲取兩郡,前往青州帶領黃巾軍西遷,多年以來也是幫助處理政務,如今也是在中書府中任府令,對于這些小事,自然是信手拈來。
許安的目光重新放在了堪輿圖上。
他現在手中的情報是四天之前的情報,也就是五月十六日。
和鷹衛估算的時間差不多,漢軍的主力在五月十六日已經是全部渡過了黃河。
漢軍主力在孫堅的帶領似乎正向着繁陽出發。
許安的眉頭微蹙,漢庭謀士衆多,肯定要考慮過他們進軍魏郡之後黃巾軍可能做出的反應。
那麽孫堅肯定不會耽誤太久,隻要有一定的勝算,都會必然會找尋一切的機會和袁紹進行決戰。
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但是就算是仍舊保持着這樣的行軍速度,一日百裏,到達魏郡之時都已經是十天之後了。
時間,時間,還是時間……
古代的消息傳播過慢,隻能依靠人力和馬力,沒有電報,沒有電話,不能快速的溝通,交通的速度也限制了軍隊的轉進。
現在許安真的恨不得有一輛直通邺城的火車,但是可惜火車需要的技術實在過高。
蒸汽機的技術,火藥,他了解一些,但是隻是了解原理,畢竟他們不是專業的人士,長安城外其實有專門的秘密實驗室來研究相關的技術,許安也經常會去指導,不過這些都需要時間,大量的時間。
中學确實學過相關的知識,但是那隻是理論知識,而且在考上了大學之後,許多人都将這些知識還給了老師。
許安自然也是不能免俗,畢竟那些知識在後面的考試不需要再用。
高考也不會考火藥的配比是多少,考如何制作一個簡易的蒸汽機的實踐操作,考什麽水力鍛錘應該如何制作。
許安輕歎了一聲,平複了下心境。
現在漢魏兩軍可能已經經過了初期的試探,交鋒已經展開。
許安看着眼前的堪輿圖,一條條線路浮現在的腦海之中,地圖上的進軍路線,各地軍事部署,在他眼中似乎成爲了動圖。
“如果我是孫堅,我會怎麽做……”
許安将自己代入了孫堅的角色,代入了漢庭之中。
隻要站在敵人的角度思考問題,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許安沒有去訊問旁人的意見,在這種時刻,他選擇相信自己。
他打了十餘年的仗,能夠戰而勝之,很多時候他都是靠自己的判斷,而并非是依靠别人的出謀劃策,長久以來的軍旅生涯早已經讓他成爲了一名優秀的将領。
“我明白了……”
許安陡然睜開了眼睛,一道精芒從他的眼眸之中一閃而過。
許安目光停留在了繁陽。
他知道了漢軍的意圖。
他原先就奇怪,擁有抛車的漢軍能夠攻陷内黃城,卻爲什麽攻不下繁陽和陰安。
漢軍正是想要将最後決戰的場所放在繁陽。
之所以如此,最主要的原因正是因爲繁陽地區,漢軍進可攻退可守,擊破了袁紹,就算是黃巾軍包圍而來,他們可以通過黎陽及時撤回兖州地區。
而次要原因,則是袁紹放棄了邺城堅城,前來繁陽這樣的小城,那麽力量又會得到不小的削減,而占據了内黃城,他們可以威脅魏軍的右翼,再後面的決戰占據上風。
袁紹因爲輿論的壓力,絕對不能龜縮于邺城,就算是知道了漢軍的打算,他也隻能是孤注一擲……
不止是許安預料了最壞的打算,漢軍也預料了最壞的打算。
漢軍想要步步爲營,穩紮穩打,先行擊潰魏庭,然後拖黃巾軍進入拉鋸戰之中。
許安雙目微眯,他想到了有一則漢軍的異常調動,還有去年大舉編練鄉勇的一則诏令。
當初荊州襲擾,劉表将幾乎所有的荊州兵,還有黃忠都調回了荊州,許安當時就察覺到了一絲古怪,畢竟襲擾荊州的部隊并沒有那麽大的能量,現在一切都關聯了起來。
漢庭再算計袁紹的時候,同樣也防備黃巾軍在這個時候殺将出來,坐收漁利……
“原來如此……”
想明白了所有的關竅之後,許安心中明了。
漢軍想要學習他之前的戰法,布局重重,兼顧所有,最後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接擊潰敵軍主力,在其餘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一舉取得勝利。
隻是很可惜,這一切在許安的眼裏就如同班門弄斧一般可笑。
漢軍最大的失誤,就是算錯如今黃巾軍的實力和動員力,算漏了公孫度,也算漏了三郡的烏桓。
而這一切,将會讓他們徹底落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