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歲除。
半盞屠蘇猶未舉,燈前小草寫桃符。
長安城中萬家燈火,冬日雖冷,但是卻并沒有讓人心也一樣冰冷了下去。
宵禁在新年的這幾日也是放開,這幾日長安城中各處工坊、裏坊務工的人早早的放下了手中的活計。
就是在長安城内的駐防的明軍也在這幾日得到了放假了通告,除去有守衛任務的軍卒仍然在盡忠職守的守衛在崗位之上外,其餘的軍卒也被特準了出營。
雖然幾日的假期他們不可能回家,但是卻是能夠在長安城之中遊覽。
原本長安城的晚間,向來是寂靜無比,隻有打更人還有巡邏兵丁走過街頭巷尾才會發出些許的聲音,但是如今的長安城卻是燈火通明,恍若白晝。
廣闊的長安廣場之上,站滿了人。
在長安廣場之上,擺放着一盞又一盞造型各異的花燈。
花燈被擺放在一起,彙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又一座巨大的燈台。
還有些花燈本身就做爲尤爲巨大,整個長安廣場之上,遍布燈火,一盞又一盞的明燈,将廣闊的長安廣場照耀的好似明晝一般。
今年是太平道建國的第一年,再加上中州遭遇了三次大規模的災害,所以許安下令,在大明曆二年的正月初一舉辦燈會,辭舊迎新,也爲第二年祈福。
這才有了如今長安廣場之上這樣的的盛況。
今天是大明曆元年(194年)的最後一天。
許安取消了年号紀年,直接将太平道開國的這一年定爲大明曆元年。
雖然有天幹地支紀年法,但是實在是有些複雜,普通的平民百姓沒有那麽高的學問,自然是難以弄懂,所以許安采用了一種更爲簡單和直觀的紀年法。
廣場之上,賣燈的商販,買燈的顧客,觀燈的民衆,熙熙攘攘,往來交錯。
長安廣場已經提前放開,原本在長安廣場的周邊就劃分了不少的商業區,現在長安廣場放開之後,更是熱鬧非凡。
“啧……”
樊阿手提着藥箱,雙眼目不暇接的看着前方一盞又一盞造型各異,美輪美奂的花燈。
自他長這麽大以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美景,這樣的盛景。
昔日那規模宏大的閱兵也是在這長安廣場之上舉行,樊阿當時站在城牆之上,和他的師傅華佗站在一起,他親眼看到了黃巾軍那恢弘無比的氣勢。
隻是如今他所看到的,又是另一種景觀。
“樊阿!”
一隻手搭在了樊阿的肩膀之上。
“我一個不留神,你怎麽又不見了影,到時候真給你弄丢了,華先生那裏,我可不好交代啊……”
張季一臉無奈,抓緊了樊阿,他剛剛遇到同僚打了一聲招呼的功夫,樊阿就跑的不見人影了,所幸他在鷹狼衛這麽久,眼力自然早已經是不可同日而語,在人群之中還是一眼便發現樊阿的身影。
張季抓着樊阿的肩膀,從頗爲擁擠的人群之中擠了出來,站到了樊阿的身後。
當初許安派張季帶領着鷹狼衛護衛華佗,樊阿和他的年紀并沒有差上多少,後來到了長安之後,一來二去,兩人便已經熟識。
“哈哈哈。”
樊阿有些尴尬的笑了幾聲,拍了拍張季的肩膀。
“我又不是什麽小孩子,怎麽可能走丢,最多也就是我們兩人失散,等到燈會結束,我回我的醫廬,你回的鷹狼衛衙署,放心我師傅絕對不會念叨你的。”
“現在我可已經是已經從醫學院畢業了,那醫師的資格證我也拿到了,再過幾月我就可以行冠禮了。”
“到時候,你要是辦案不力被打了闆子,可以來找我,我可有特效藥。”
樊阿拍着一旁張季的肩膀,自誇道。
“不愧是華佗的親傳弟子。”
張季聽到樊阿又開始得意,也是笑道。
“隻考了兩次的中級醫試,就成爲了醫師。”
樊阿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第一次的醫試的時候他太過于緊張,在考核的時候犯了一個錯誤,直接被篩除了醫師的名單。
一個很是低級的錯誤,他本來不應該犯得錯誤。
他現在都還記得華佗當時的神色,所以今年一整年裏面,他都是老老實實的呆在醫學院中修習,幾乎沒有踏出過醫學院的地盤,一直在埋頭苦學。
張季真的是哪壺不提開哪壺。
“幸好今年考過了……”
樊阿尴尬的笑了笑,擡起衣袖擦去了額頭上滲出的細汗,要是再不過,恐怕第二天他就得去流浪街頭,怎麽可能還能在這裏看花燈。
“哈哈哈哈哈。”
看到樊阿吃癟,張季也不由的大笑了起來。
他們既然是朋友,那麽對方那些不堪尴尬的回憶,自然就是快樂的源泉。
“張季。”
樊阿正準備怼回去,但是卻是在前方的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當下用手肘碰了碰張季,随後指着前方道。
“嗯?”
“你看那人,是不是陳生?”
張季微微一怔,順着樊阿所指的方向看去。
隻見人群的前方,有三名身穿着青袍的青年人。
其中一人身高七尺有餘,比其周圍兩人身高都要頗高一些。
身上的青袍顔色稍淡,似乎是因爲洗滌次數過多的原因,雖然看上去有些陳舊,但是卻仍然是平平整整,連道褶子都沒有。
張季向前走了一步,借着燈光這才看清了那青年人的面目,雖然相隔依舊,但是張季對于陳生的記憶卻是尤爲深刻。
他當時負責護送華佗一路北上,接到了順路帶着學童前往長子城。
他一路上接的學童,基本都是畏畏縮縮,遇到他根本就不敢言語,每次都要他說上三四遍,才能接上一個孩童。
但是當時陳生的表現倒是讓張季感到意外。
在見到他的時候,陳生沒有同齡少年那麽慌亂,也沒有不知所措。
不卑不亢,行爲舉止都像是大人,談吐也不是像是尋常的農家子弟。
後來張季因爲感到奇怪,還特意派人去調查了一番陳生的底細,但是得到了信息,他确實是一個普通的農戶子弟。
再後來,張季便沒有怎麽和陳生見面,畢竟他是鷹狼衛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陳生當時還在蒙學堂上學。
不過後面陳生中了案首,進入了郡學院内修習,又被稱爲“文曲星”轉生,張季也和陳生見過幾次面,不過那也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
眼前的青年人和陳生确實有幾分相似,但是張季一時間也是有些把不準到底是不是陳生。
“陳生!”
張季還在回憶,但是一旁的樊阿卻是已經擡起了手,向着那幾名青年揮起了手。
那名和陳生面容有些相似的青年人聽到了喊聲也是看到了樊阿。
當那青年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之時,張季也确信了此人就是陳生。
陳生似乎和身旁的兩人說了一些什麽,随後便和兩人一起望着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來。
“陳生,見過張千戶,見過樊先生。”
還未走到近千,陳生便已經先向着兩人行了一禮,他身旁的兩名同伴也是一起行禮。
張季站住了腳步,也是回了一禮,樊阿卻是扶着藥箱,直接走到了近前,直接就握住了陳生的手。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樊阿向來都是自來熟。
“你居然還認得我,看來我還是挺有名的嘛。”
樊阿有些沾沾自喜,自得道。
“誰被你煩了整整上百裏,都得記住你。”
張季一把給有些跳脫的樊阿拉到了身側。
陳生記不住樊阿才有鬼了,當初去長子城的路上,張季在馬車外面,隻聽到樊阿在喋喋不休。
後面陳生下車的時候,樊阿海還拉着陳生說了好久。
也不知道華先生這麽穩重的一個人,怎麽收了樊阿這麽一個跳脫的弟子。
樊阿是真正的話痨,用和他一個學院的同學的話來說,樊阿走在路上,遇到一塊石頭,他都能對着石頭說上三天三夜。
陳生旁邊兩人聽到張季嘲諷樊阿的話,都不由的笑出了聲。
“還沒有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的兩名同學,一起在郡學,我們三人是同班同級。”
樊阿有些跳脫,但是陳生也沒有忘記禮數。
“這是趙康,老家在太行,如今家在上黨郡的長子城,其父是退役的軍人,現在是長子城的警察。”
張季微微正色,行了一禮。
黃巾軍中退役的人隻有一種,因爲傷病退役。
年老退役的還沒有,畢竟一開始征募兵的時候都是甄選的青壯年。
現在的明軍各部曲的軍卒大都處于體力的巅峰期,并沒有因爲年齡問題的退役的問題存在。
鷹狼衛雖然是特殊機構,獨立于三府六部之外,但是他們也一樣是軍隊,對于同爲軍人的同道,天生便有一種親近。
趙康是三人之中最矮的一人,年齡也是最小的。
“見過張千戶,樊先生。”
不知道是火光的原因,還是什麽原因,張季注意到他的皮膚略有些蒼白,臉色并不太好,身軀看上去也比較瘦弱。
“這是孟柱,老家也在長子城,其父是本地的一名商戶。”
孟柱上前了一步,大方的行了一禮。
“見過張千戶,樊先生。”
比起陳生和瘦弱的趙康,孟柱的體型要更爲富态一些,之前張季都還看到孟柱似乎拿着一個裝着東西的袋子,樊阿叫陳生之前,還不斷的吃着東西。
“鷹狼衛千戶,張季。”
張季拱了拱手,雖然他知道剛剛來之前,陳生和趙康和孟柱有所交流,肯定就是告訴趙康和孟柱,他們兩人的信息,但是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
“長安醫科學院醫師,樊阿。”
樊阿也是難得正經了一些,不過自我介紹完了以後,便又恢複了常态。
“你們也别叫我千戶了,聽起來實在是有些奇怪……”
張季對于陳生對他的稱呼,感覺有些奇怪。
“對了,你們不是在并州郡學院進學嗎,怎麽到長安城來了?”
張季知道陳生等人的身份,他有些疑惑,作爲鷹狼衛的職業病也不由的犯了,詢問道。
陳生臉上也是露出了疑惑,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張季的問題。
“開春之後不久,便是國考的日期,我等已經放假,若是開春後再來,恐怕是有些晚了,所以我等想了一想,決定提前到長安城來,準備國考一事。”
“張大哥在長安城,莫非不知道國考的事情?”
“國考?”
聽到陳生提起,張季這才想起,好像他在鷹狼衛衙署之中确實聽到過有人說過“國考”一詞,但是他當時正在辦案,因此沒有理會。
“我手上還有個案子,這些時日一直在忙,現在才脫開身,不過倒是聽到衙署内的同僚提過。”
“‘國考’就是郡學升國學的考試,這一屆的國考被定在了長安城,所以我們才早早的過來準備考試,畢竟若是等到開春再來,若是離長安遠些,就到不了長安了,而且一路上已經累的的不行,考試的時候也會受到影響。”
“原來如此。”
張季微微颔首,他這些時間一直忙着處理手頭的事務,倒是沒有在意這些事情。
“國考的時間是三月三十日,定在了三月的月末,一共考試兩天,第一天考語、數、道三科,第二天考吏科、雜科兩科。”
“蒙生試就是郡試,第一被稱爲‘案首’,又被稱爲‘解元’。”
“國考第一,稱爲‘會元’。”
孟柱緊接着補充道,他的語氣帶着憧憬,扭頭看了一眼廣場北面那高大的應天府。
“國考過後,還有殿試,聽說是大賢良師親自出題考校,三府六部的主官到時候都會到場!”
“殿試的第一,稱爲‘狀元’。”
“郡試、國考、殿試,三場考試,皆中第一者,便是三元及第!”
孟柱說到三元及第,眼神都在發光,随後拍了拍陳生。
“三元及第我雖然不可能,但是肯定是陳生的囊中之物!。”
“作爲三元及第的好友,我也一樣榮幸,哈哈哈。”
說話之間,一陣爆竹聲從不遠處傳來,那是火燒竹子而産生的噼啪聲,更多的花燈也就此被點亮了起來。
也讓衆人的目光被其吸引了過去。
“萬歲!”
在一聲聲的爆竹聲,還有長安城中百姓的歡呼聲之中,大明曆元年(194年)就這樣變成了從前,變爲了曆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