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強秦之勢

第719章 強秦之勢

“鷹狼衛正在走訪巴郡東部臨江等地,審查案件,九月下旬公審應當就會結束,到那時臨江便會正式實行屯田的計劃,具體的時間應該是十月的下旬,屯田安排好以後,你可以返回臨江,離開僰道城。”

許安轉過了身,準備離開僰道城的監獄。

“明天我會讓人将你麾下那些親衛一起安置在這裏,不必再隔離,也沒有什麽必要。

甘甯眼神微凝,許安看起來是真的打算放他離開。

事到如今,許安也沒有必要再诓騙他。

隻是許安的做法,他在典籍之上從未有過任何一人做過。

發放路費,安置回鄉?

自古以來的降兵,不是被坑殺,便是被貶爲奴隸,或者是作爲馬前卒,炮灰來使用。

但是許安卻是願意花費錢财,将其送返歸鄉。

甘甯臉色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平靜,而是帶上了些許疑惑。

許安進入益州之後,以雷霆萬鈞之勢席卷六郡。

成都之戰最後的赢家不是東州兵也不是益州軍,而是黃巾軍。

甘甯雖然被關押在監獄中,但是他也聽聞了黃巾軍在外面的一些所作所爲。

在東州兵已經歸降的情況下,許安仍然将東州兵的将領劉璝被斬首示衆,其罪便是縱兵劫掠,屠戮鄉聚,傳首三郡。

那聽從劉焉軍令,一路從梓潼燒殺搶掠,強征壯丁南下的東州兵将領龐異,更是被傳首五郡,以示衆人。

甚至還那些在益州内地劫殺商隊,擄掠鄉民的東州人皆是被定罪。

罪大惡極者、民怨沸騰者,當衆問斬。

次等者按照所犯之罪,定以勞動改造,從數年到數十年不等,将其發配到礦山等地用勞動來抵消刑罰。

實話實說,對于許安這樣的判決和審理,甘甯對于一直以來因爲東州兵的緣故而積壓在心頭的不滿也是消散了大半。

這些事情雖然隻是道聽途說,但是這些事出去之後,随便問上一人,便能知道事情的真僞,許安沒有必要在這裏說謊。

許安也确實沒有說謊,現在很多益州軍都已經返鄉。

五萬益州軍,許安隻準備留下五分之一,其餘的軍兵大多遣散回鄉,實行屯田。

通過公審,在鷹狼衛的缇騎還有軍隊兩方的合作之下,太平道可以将大量的土地收歸國有。

這些土地将會被集中起來,交給農政部統一分配,安置屯田事務。

現在太平道的農政部已經不再是許安當初剛剛進入并州之時那般一窮二白,隻有數十名文吏。

涼州、并州、中州,農政部在三州數百萬人之中推行屯田制,依然是有條不紊,涼州、并州兩地的畜牧業也歸屬農政部管理,都沒有出現什麽差錯。

許安能夠帶領麾下的軍隊進行多次大規模的作戰,農政部功不可沒,正是因爲屯田制的推行,才使得黃巾軍能夠擁有還算充足的糧草來支撐頻繁戰争。

至于礦場、林場、湖泊這些,在太平道的法律之中都已經寫明,這些所有的自然資源在黃巾軍進入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屬于太平道了,那些豪強世家已經失去了所有權。

不過礦場、林場等等自然資源是歸于工部管理,而不再歸農政部管理。

“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不知道晉侯可否爲我解惑。”

許安停下了腳步,甘甯的聲音從他的後方傳來。

“什麽問題?”

許安重新轉過身,想了想又坐了下來。

“我雖然對劉焉抱有成見,但是劉焉能夠成爲益州刺史,并且能夠在益州多年掌權也并非是什麽庸人,漢中太守張魯早已投降,劉焉雖然不知道,但是他也一直提防着漢中,在金牛道不可能不留下防守的兵力。”

“後來我軍攻入成都城中,一部分東州兵撤離成都城向北逃離,這樣推算,便知道他們對于北方發生了什麽根本就不清楚。”

“如果晉侯真是從金牛道進入益州,那麽東州兵絕對會提前收到警報,而且金牛道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晉侯麾下雖有投石車,但是受制于地形作用甚微,強攻金牛道,就算劉焉隻留下數千人也足以抗拒半月以上。”

“東州兵就算再不堪用,也起碼能夠将情況傳遞到綿竹,但是爲什麽卻對北方發生的一切似乎完全不知?”

一直以來,甘甯最爲疑惑的地方,便是黃巾軍是如何進入益州,能夠一路南下而不驚動東州兵。

雖然不知道内情,但是甘甯很清楚,黃巾軍絕對沒有走金牛道。

走金牛道絕對無法瞞過東州兵,絕對沒有辦法悄無聲息的到達成都城外。

成都之戰,明明已經勝眷在握,但是最後卻是白白給黃巾軍做了嫁衣。

甘甯如何也沒有想明白,黃巾軍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難道真的如同那些人所說,是許安施展仙術,運着這三萬多黃巾軍直接越過了崇山峻嶺,降臨到成都城城下?

不過這種說法,根本站不住腳。

這世界上有沒有神仙,甘甯并不知道,他不敢笃定,他很清楚太平道内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仙術,起碼許安絕對不可能會這樣的仙術。

若是許安真的會運兵的仙術,那麽這些黃巾軍也絕對不會出現在益州,而是直接出現在豫州陳都或者是冀州的邺城,這樣直接滅了漢庭和魏庭就行了,還來益州幹嘛。

若是真有這類的仙術,當初張角他們爲什麽又不用?

那漢中的張魯自稱爲天師,說是什麽法力高深,但是這麽多年來,又有什麽作爲?

或許在那名山大川之中有避世不出的仙神,但是在這世俗之中絕無可能存在仙神,起碼漢庭、魏庭、太平道中都沒有。

秦始皇窮盡一生,都沒有找尋到長生不死的仙藥,這世間的仙神根本就是虛無缥缈的傳說。

“我确實不是從金牛道進入益州。”

許安思索了一下,開口說道。

“你久居益州,可曾聽聞過陰平道?”

許安沒有隐瞞,陰平道存在的事情就算是告訴天下都無妨,畢竟現在涼州、益州、關中都被他所掌握。

無論是漢庭還是魏庭想要進攻益州,都沒有辦法借由陰平道而來。

更何況,陰平道的地勢險要,隻要在其道路之上,留下一兩曲的軍兵防守,就算是數萬大軍而來也隻能是望山興歎。

當初諸葛亮就曾在陰平道中設下兩寨軍兵防守,隻可惜後來年久失修,季漢自因爲陰平道險峻非常,根本就不算道路,所以還将其兵員盡數裁撤。

如果季漢沒有裁撤掉陰平道中的兩寨軍兵,就算鄧艾有通天之能,也難以逾越摩天嶺,更不用提兵臨綿竹,一路進逼成都。

“陰平道?”

甘甯眉頭微蹙,他是益州人,自然知道陰平是哪裏,但是陰平道他卻是沒有怎麽聽聞過。

“說是陰平道,不如說是陰平陉,自摩天嶺至益州腹地,共有七百裏之遙,耗時兩月方才走出陰平陉。”

“經由景谷道旁南下向着摩天嶺有一條小路,是當地的藥農、獵戶采藥狩獵之時所走出來的一條小陉。”

甘甯瞳孔微縮,有些難以置信。

“我以前遊曆四方,曾經路過景谷道,也曾看過摩天嶺的地勢,摩天嶺山高路險,千仞之山如何能夠逾越,若是能夠逾越,入蜀之路,也不會隻有數條。”

“若是甘校尉想要看看,我可以派人帶甘校尉去親眼看看我們走過的道路。”

“摩天嶺的背面,也就是南面是一處深谷,那些藥農、獵戶用繩索綁住山崖上的大樹,由此滑入谷底。”

許安眼神微暗,他想起了強渡陰平的時候。

“以氈自裹,推轉而下……”

“陰平陉内,葬有我黃巾軍墳墓三千二百七十三座。”

許安神色有些黯然,爲了渡過陰平陉,他做了無數的準備,但是最終還是有很多軍卒永遠的留在了行軍的路上,留在陰平道中。

入土爲安都沒有能夠做到,他們唯一留下隻有刻寫着他們的姓名身份的銘牌。

那些軍卒多是從太行山,從并州便一直跟随在他的旌旗之下,很多的人許安甚至都記得名字。

但是戰争從來都是殘忍無比,戰争不可能沒有流血,不可能沒有傷亡。

“隻有來路,而無歸途,唯有拼死向前,破釜沉舟。”

“渡過陰平之後,從涪城走左儋道進攻綿竹,鷹狼衛早已經滲透益州多時,有鷹狼衛沿路截殺信使,留守的東州兵根本沒有想到我軍突然兵臨城下,獻城投降,這也是爲什麽我們能夠悄無聲息的抵達成都城外。”

“其實早在數日之前,我們就已經是抵達了成都城的外,一直等到你們和東州兵分出了勝負,我才下令大軍前進。”

甘甯臉上的神色有些凝固。

難怪他們會輸,黃巾軍居然從一條所有人都認爲根本不可能走通的道路進入益州,繞過了金牛道。

他們輸的并不冤枉,以氈自裹,推轉而下,僅憑裹在身上的毛氈,還有一根繩索便敢從數十丈之高的懸崖之上滑到谷底,翻越摩天嶺。

高鳥摩天飛,淩雲共遊嬉。

山峰貫入雲層,居于雲上,猶如擎天之柱一般,迫近蒼穹,因而得名“摩天”。

山高林密,荊棘叢生,峻峭崚嶒,雲遮霧罩。

帶着三萬大軍翻越摩天嶺,通過七百裏的陰平陉,這簡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是黃巾軍卻做到了。

甘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包圍成都之時,許安便已經在黃巾軍中了。

那豈不是意味着,當初許安也是依靠着繩索,一路滑到谷底,親自帶着那些黃巾軍一路走過了七百裏陰平。

甘甯目光閃爍,他突然能夠明白,爲什麽三萬餘名黃巾軍能夠走出陰平道,能夠一路輾轉,卻依舊保持着高昂的士氣,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如今坐在他面前的這個人。

若不是許安的身份,那麽許安絕對是一個值得追随的明主。

甘甯心中搖了搖頭,任憲作爲主将在謀略之上确實是合格的,但是他在最後的危急關頭,卻是做出了最爲錯誤的決策。

抛下了城中數萬軍卒逃離出城,又在出城之後,任憲以他們這些先鋒騎兵作爲誘餌吸引了黃巾軍大部分的火力,自己卻帶着親從騎兵摸黑進入了樹林想要悄悄逃走,但是卻被早已經隐藏在林間的黃巾軍所擒殺,也隻能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甘甯看着許安,他想起了曾經看過關于許安的記載。

許安是張梁的弟子,據說最初隻是一名小兵,一路轉戰憑借着戰功升任爲軍侯,最後在廣宗之戰後才成爲了張梁的嫡子,而原因則是因爲他在張梁等人被困死在廣宗城府衙之外時,帶領着殘兵救出了張梁。

廣宗城外,張梁擡棺與城外攔截漢軍鏖戰,這才成功的北上,進入了下曲陽。

若是許安是益州軍的主将,那麽許安多半是不會抛棄城中這數萬益州軍。

隻可惜,許安是太平道出身。

太平道和他們這些世家豪強的利益天然便是沖突。

涼并的那些世家,就算是閻忠和賈诩等人的家族,也将大部分的土地交了出去,礦場、林場也被太平道收歸道有。

許安的幾次演講文本早已經傳遍了天下,甘甯也看過了許安的演說内容。

“一人之聲,聲若蚊蠅,十人之聲,已是人聲鼎沸,百人之聲,卻能穿雲裂石。”

“吾輩雖無強兵、巨财,卻有天下之衆也!”

“萬千民衆之力,能使江河倒流,亦可夷山平丘,改天換地亦非難事……”

……

甘甯沉默了一會,再度出言問道。

“益州的黃巾軍也是在你的授意之下行事,我沒有說錯吧。”

許安微微颔首,益州黃巾軍的作用,就是讓益州的豪強世家自以爲找到了機會。

益州黃巾軍之所以願意幫忙,不是因爲想要得到什麽寬恕,而是太平道一早定下的方略。

爲的就是讓益州軍和東州兵兩者相争,而後坐收漁利。

夫風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

風從地上産生出來,開始時隻在青蘋草頭上輕輕飛旋,但是在最後卻能夠成爲勁猛彪悍的大風。

現在太平道,雄踞涼、并,威震漠南,諸部臣服,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望其旌旗而逃遁。

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南收漢中,西進益州,盡得巴蜀之地。

内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已成昔日強秦席卷天下之勢。

昔日秦國強盛穩定,而關外六國卻是彼此猜忌,相互牽制,遂被秦國接連擊破,滅國奪地。

而現在中原雖無六國,但是漢魏兩庭相争卻已經到了白熱化,對于益州之事根本就是鞭長莫及。

黃巾軍此時攻占益州,麾下之民逾千萬,将會一躍成爲戰争潛力最大的勢力,而且黃巾軍在各地實行屯田貯存糧食,修築工坊制作戰具,這都是在積蓄着力量,甘甯能夠看得出來。

許安從來就沒有想過偏安一隅。

一如昔日強秦一般,皆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如今黃巾軍缺少水師将領,這個時候若是加入黃巾軍中,絕對能夠一番作爲,有足夠他施展的空間,而且或多或少也能庇護一下自己的家族。

甘甯在牢房之中已經看過了守衛送來的一些太平道内的律法,對于願意歸附的豪強世家,太平道并不是太過于苛刻。

天下三分,局勢雖說還并未完全明朗。

但是和許安這短短的一番交流,卻是讓甘甯最終下定了決心,掃清了心中所有的猶豫。

他想起了他在竹簡之上看到的一句話。

那句話是曾經許安在晉陽城時所說過的話。

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

今我等裹黃巾聚衆而起,定當革天命于世間,漢室氣數已盡,黃天必将取而代之!

沉默了良久,甘甯緩緩站起了身來。

他向前走了一步,微吸了一口氣,身軀微躬,低下了一直沒有低下的頭顱,雙手作揖對着許安鄭重的行了一禮。

“如若晉侯保證能夠庇護我臨江甘氏,減免懲罰。”

“甯,願爲晉侯編練水師,沖堅毀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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