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雖非蜀人,但是曾經遊曆四方,對于蜀地也有過了解,從未聞經由陰平有小道可以通往益州腹地。”
賈诩雙眉緊蹙,快步跟随着穿着一身戎裝正往前走去的許安身後。
“明公所說陰平小道可以直通四川腹地,更是要親領軍兵深入其境,在下以爲實在是過于冒險。”
軍議之事,賈诩就十分奇怪,他從未有聽過陰平道之名。
益州北有秦嶺巴山,東有巫山,西面是青藏高原,西南則是雲貴高原。
整個四川盆地被崇山峻嶺環繞。入蜀隻有兩條路,東面是從長江三峽溯江而上,經瞿塘關而過。
從北面則是從漢中郡經棧道南下。
而自漢中郡入蜀也隻有兩條路,一爲金牛道,二爲米倉道。
金牛道較爲便捷,可以過劍門、梓潼直達益州腹地綿竹,是一條入蜀的必争之路。
從米倉道南下巴中可趨阆中,威脅川中與東南之間的交通線。
劍門北二十五裏有劍門山,又叫大劍山,其東三十裏有小劍山。
兩山相連,山勢絕險,飛閣通衢,謂之劍門。
大小劍山延綿兩百多裏,延亘如城,下有隘路,劍門之險被稱爲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也亦是毫不誇張。
他原本以爲許安是從經過了沓中,然後會和中路軍,進攻陰平,然後再從陰平往東南出發,進攻白水、劍門一帶。
但是軍議結束之後,賈诩和許安詳談的時候,卻得知許安在軍議之上,其實有所隐瞞。
許安所謂是取道陰平,是指經由陰平南方的一側小道直達江由,再從涪城走左儋道進攻綿竹。
和許安談論結束之後,賈诩便立刻前往鷹狼衛的署衙要求查看陰平道的信息。
賈诩是中軍府的府令,自然是有得知陰平道的消息,但是根據得到信息,陰平道人迹罕至,看起來根本就沒有可行之路,更何況是讓軍隊通過?
所謂的陰平道确實是從可以從隴上到巴蜀的腹地的,但從嚴格來講,這确實不是條道路,隻是從理論上可以到達成都的一條小徑。
甚至許多的巴蜀的本地人都對這條所謂的“陰平道”一無所知,隻有少數的獵戶知曉有些許可以行人的小陉。
這些小陉用來行人或許可以,但是若是大軍開赴那麽說是難如登天,也并不誇張。
大軍行進不比個人出行,大軍出行大量的軍兵需要通行,戰馬、辎重都需要運送,對于道路要求的條件極高,一條小陉又如何能夠供大軍行軍。
“陰平小陉,兇險非常,地勢險峻,猛獸厲禽,多不勝數,瘴氣叢生,蛇鼠衆多,能夠通過此陉抵達蜀地也不過隻是山民獵戶之間的傳言,從未聞有人能夠穿過陰平陉抵達江由。”
“如此情況明公也是知曉,明公自工坊之中征募工匠六百餘人,便是爲了鑿山通道,造作橋閣。”
賈诩加快了步伐,直接走到了許安的身前,攔住了許安的去路。
許安從來都是從善如流,善于納谏,很少獨斷專行。
但是不知道爲什麽,這一次許安卻是一意孤行,不論他如何的勸谏,都不願意更改作戰的計劃。
“明公萬金之軀,身爲太平道之道主,肩負千萬人之性命,背負太平道之興衰,如何能夠以身犯險?”
賈诩雙眉緊蹙,他站在許安的身前,面帶愠色,沉聲問道。
“陰平陉危險重重,而走出了陰平陉,卻也并非是什麽平地曠途。”
“陰平之南,有一鎮名爲江由,其天險自成,被群山環抱,涪水中流,險峰壁立,直插雲天,江流湍急,濁浪翻卷,因此得名。”
“一旦劉焉得知陰平陉有人南渡,隻需要派遣兩千軍卒進駐江由,便可以阻塞通路!”
許安看着眼前面帶愠色的賈诩,臉上卻是露出了笑容。
起初賈诩說動了張揚加入太平道,其實也不過隻是爲了自保。
當初許安去迎接賈诩的時候,明顯看得出賈诩當時隻想保全自身,并沒有向上繼續攀登的想法。
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定涼州、收關中,升任中軍府令,也讓賈诩的心态發生了轉變。
洛陽之時,賈诩獻出“兩虎競食”、“驅虎吞狼”兩計,獻出了這兩計,代表的是賈诩開始真心實意的爲太平道而出謀劃策。
不過賈诩爲人一直是小心謹慎,步步爲營,很多時候,爲了保全自身,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現在賈诩卻是直言不諱,不惜攔在許安的身前。
“軍師所言并沒有什麽錯誤,取道陰平确實是一着險棋,軍師在鷹狼衛衙署之中查閱過了資料,對陰平陉必然已經有了解。”
“陰平道道路險峻,一路危險重重,鷹狼衛的缇騎一路偵察,很多地方都無法通行,這也是我帶上工匠的原因。”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許安臉色凝重,鄭重其事道。
“劉焉并非蠢人,就算是益州内亂,多半也不會調動劍門、白水一帶駐兵?”
“隻要是從北望南,便無法繞開劍門、白水、必定經過梓潼。”
“益州軍占據天險,其關隘險要之地,我軍投石車根本無法靠近,隻得如同轘轅關一般,以血肉之軀硬撼關隘,我軍強攻必定死傷慘重。”
“此次益州之戰遠勝預計,任憲其人如同彗星破空,旬月之間便已經擊破巴郡,現在南下健爲,進逼武陽,決戰一觸即發,刻不容緩。”
“驅虎吞狼,令此攻彼也,使之兩相殘殺,以讓第三方坐收漁人之利,但是如今任憲這頭猛虎馬上就要将劉焉這條惡狼所吞噬,而荊州傳來的消息,南庭似乎也介入了其中,将要派遣了一支軍隊進入了益州境内。”
“任憲如今被委任爲益州刺史,持将軍令,若是我軍無法及時趕到,益州一旦被任憲所占據,我軍所有籌謀必然功虧一篑。”
許安走到近前,面色誠懇的看着賈诩。
“益州近十萬黃巾也将會因此殒命,我等一切努力都将付諸東流。”
“軍師所獻之計,軍師如何會不知道其中細則?”
賈诩沒有言語,隻是沉默的看着許安。
驅虎吞狼之計,必須要慎之又慎,一旦出現了意外,當猛虎吞噬惡狼的時候獵人并未到場,那麽便一點好處都無法得到,甚至很可能有反噬的風險。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親身犯險之事我必然不會去做。”
許安緩步走到了賈诩的旁側。
“這一次,我不得不去。”
許安繞開了賈诩,繼續向着前方走去。
洛陽一戰,讓黃巾軍的士氣無比的低迷,雖然現在恢複了大半,但是仍然沒有能達到當初那樣的士氣。
神鬼之說流行于漢末,這是大環境所造成的情況,難以短時間之内去将其改變。
洛陽之戰,黃巾軍雖然未敗,但是終究是動搖了無敵的神話。
這一次,許安要做的,便是再讓太平道的千萬道衆重拾信心。
初平四年(193年),三月三日。
黃巾軍中路軍、東路軍兩路大軍仍然按兵不動,許安于羌道誓師,帶領西路軍兩萬餘人南下進駐沓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