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192),二月。
冀州邺城。
此時的邺城,街道之上雖然行人依舊衆多,但是卻行人的臉上不再複以往的輕松,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憂愁。
自初平二年,十一月檄文發出。
檄文在短短數月之中,便傳遍了天下。
冀州、幽州兩州十四郡,各鎮軍兵皆是陸續向着魏郡的方向趕來。
公孫瓒在易縣築京,根本不管外界發生的事情,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進取之心,不過麾下的還有三千餘名軍卒。
易縣城堅池固,或許是有了當初被丘力居圍困的經曆,也使得公孫瓒在築城這一方面似乎頗有天賦。
袁紹數次下令進攻,但是最終都以損兵折将告終,最終這也讓袁紹放棄了進攻公孫瓒,隻是讓崔巨業帶兵六千,于易京之外修築城牆,将易京包圍起來,防止公孫瓒從易縣出逃。
界橋、龍湊、巨馬水、鮑丘四戰四捷,劉虞的身死,也使得公孫瓒徹底在幽州失去了民心,軍心。
原本的時空之中,袁紹和公孫瓒兩人實力不相伯仲,公孫瓒占據青州、渤海郡,界橋并沒有遭受如此慘敗,但是蝴蝶的翅膀扇動,使得袁紹實力大增,也導緻了如今的局面。
袁紹連戰連捷,一路勢如破竹,銳不可當,一舉擊破了公孫瓒,不僅收取了還算穩定的幽州,更是懾服了三郡烏桓。
右北平烏丸大人汗魯王烏延被張遼陣斬,部衆潰散,其勢力範圍大部被上谷烏桓吞并,烏桓峭王蘇仆延最終接受了右北平郡的烏桓。
袁紹擊破了公孫瓒,雖然公孫瓒還沒有死,但是也不過隻是垂死掙紮。
三郡烏桓最終選擇了歸附袁紹,袁紹于是假托朝廷名義,賜給丘力居、蘇仆延等人單于稱号及印绶,還與烏桓聯姻,袁紹将宗族中人的女兒嫁給烏桓首領爲妻,鞏固聯盟。
在受到檄文和召兵的文書之後,三郡烏桓也應召派了騎軍南下,遵奉袁紹的号令。
由鮮于輔、鮮于銀、齊周三人帶領烏桓突起一萬五千人南下。
烏桓峭王蘇仆延和丘力居并沒有應召跟随着袁紹出征。
因爲丘力居此時也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遼西令支城。
丘力居依靠在柔軟的床榻之上,怔怔的望着頂上的房梁。
蘇仆延垂着頭,背對着丘力居,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樓班、蹋頓兩人跪坐在丘力居的榻前,憂心仲仲的看着丘力居。
房舍之外,狂風呼嘯,那呼嘯而過的狂風,在房舍之外的庭院内徘徊,肆虐,發出陣陣風号。
但是那原本讓人煩躁的風聲,卻是讓丘力居感到了十分的安心。
丘力居艱難的偏過了頭,看向樓班和蹋頓兩人。
他的這兩個最爲親近的人沒有讓他失望。
侄子蹋頓骁武過人,又長于軍略,邊長老皆比之昔日匈奴單于冒頓。
兒子樓班年歲雖小,但是也展露出了異于常人的本事,同歲者,無有能出其右者。
“蘇仆延……”
丘力居擡眼向前看去,低聲喊道。
站在窗旁的蘇仆延身軀微震,他聽到丘力居在找他。
蘇仆延一步一步,艱難的走到了丘力居的身旁,沙啞着聲音:“兄長……”
三郡烏桓交往密切,他和丘力居兩人年少之時便已經相識,雖不同姓,但是卻如同親生的兄弟一般。
昔日的丘力居龍行虎步,悍勇猶如猛虎,但是如今卻形容枯槁,癱坐在病榻之上,難移動都困難無比,已是時日無多矣……
丘力居艱難的舉起了手握住了蘇仆延的手臂,他用渾濁的雙眼看着蘇仆延,緩緩開口道。
“袁紹此人緩心而無成,柔茹而寡斷,并非雄主,這一戰,恐怕我等部族的兒郎都要折在兖州了……”
蘇仆延臉色微變,他定了定神,寬慰道。
“如今袁紹在魏郡集結了十餘萬軍兵,鞠義、高覽等将都是當世骁将,朱令、路昭等人都是冀州的名将,我們不會敗的……”
“我知道。”
丘力居從蘇仆延的身上移開了目光,重新看向頭頂的房梁。
“無論輸赢,無論勝敗,我們派出去的那一萬五千名兒郎都難以回來,這些與勝敗無關。”
“鮑丘之戰,你還記得嗎?”
蘇仆延面色微沉,他自然記得鮑丘之戰。
那一戰他們和袁紹軍合兵一處,共同迎戰公孫瓒,但是袁紹那個時候卻将大部分的壓力都交給了他們的來承擔。
最後雖然成功擊敗了公孫瓒,但是他們也傷亡慘重,但是袁紹軍卻沒有多少的傷亡。
劉虞執掌幽州之時,是将他們視爲和普通的漢民一樣,并沒有輕視之心。
公孫瓒執掌幽州之時,将他們當作家奴,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随意斥責,以勢相壓。
如今袁紹入主了幽州,雖然沒有原先公孫瓒那麽惡劣,但是也對他們不太重視。
“就算袁紹并非雄主,但是他是如今我們唯一的選擇。”
蘇仆延面色陰沉,低聲道。
“公孫度素來與我們交惡,就算他肯答應聯盟,兄長覺得,依附公孫度是一件好事嗎?”
“北地鮮卑東西兩部大戰,戰亂不止,鮮卑人什麽德行兄長再清楚不過了。”
丘力居搖了搖頭。
“你還記得濡水之戰嗎?”
蘇仆延眉頭微蹙,不知道爲什麽丘力居突然提起濡水之戰。
濡水之戰,上谷烏桓部夥同黃巾軍的騎軍進犯右北平烏桓部的領土,汗魯王烏延當初還找他借過兵,不過他并沒有借,丘力居倒是借了一部分騎軍給烏延。
濡水之戰最後以右北平部戰敗收尾,汗魯王烏延被黃巾軍的張遼所陣斬,軍衆潰散,最後餘部也被蘇仆延吞并。
“上谷部的勢力已經擴張到了濡水一帶,比其數年前,如今的上谷部比起之前強了不止一倍……”
丘力居撐起身軀,凝視着蘇仆延,沉聲道。
“朔方之戰,攻略涼州,奔襲鮮卑,黃巾軍的騎軍實力強勁,不可輕視,漠南漠北聞太平道之旌旗而走避,見太平道之軍伍自離散,鮮卑不敢南下而牧馬,匪寇不敢輕易而犯邊。”
“或許……”
丘力居緊握着蘇仆延的手,他睜着渾濁的眼眸,長歎了一聲。
“我們真的走錯了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