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從辰時(7:00)鏖戰到此刻,已經足足有兩個多時辰的時間了,奮戰至此時,雙方的軍卒其實都已經是有些力竭了
太陽此時正處于高位,雖然已是十月,太陽并不是太過于毒辣,但是依舊是十分刺眼。
盧植雙目微眯,陽光讓他的感覺有些不太舒服。
就在盧植下令全面收縮防禦的之時,一股狼煙卻突然從右側的方向沖天而起。
盧植面色一變,瞳孔微縮,這并不是他之前和趙叡、眭元進兩人約定好的信号,按照命令,趙叡和眭元進擊敗了黃巾軍的左軍後,應該是要燃起三股狼煙這樣才對,但是現在燃起的卻隻有一股狼煙。
“難道……”
盧植的心中浮現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視線之中,一隊騎兵正向着這邊急速的運動而來,打的好像并非是紅色的軍旗。
“鳴金收兵,徐徐而退,命韓猛、蔣奇兩人帶領漢軍銳士殿後,夏牟、淳于瓊兩人帶領左右軍營壓陣。”
盧植迅速的轉過身,急聲的命令道。
趙叡、眭元進兩人絕對不可能弄錯燃放狼煙的數量,而那一股狼煙的位置有些靠近黃巾軍的陣地位置,也就是那并不是趙叡、眭元進兩人燃放的信号,而是屬于黃巾軍的信号。
盧植猛一揮手,厲聲喝令道。
“鄉勇先退,郡國兵再退,中陣上軍營随郡國兵同退,銳士與左右禁軍殿後,交替撤退,命蔣義渠領甲騎具裝策應殿後之軍,全軍各部各曲按照原定計劃,徐徐後撤,若有恐慌逃竄者,争先逃生者,無論軍職立斬不赦!”
“命蘇由帶領右翼騎軍撤出戰場,提防右翼黃巾軍騎兵的襲擊。”
一衆漢軍将校見到盧植面色大變,突然再度下令撤軍,讓蘇由提防右翼的襲擊,又看到了右方那不尋常的狼煙,哪裏不還知道是己方的右軍出現了變故。
當下沒有一人敢耽誤半刻鍾的功夫,皆是紛紛領命,以最快的速度走下了望杆車,去執行着盧植的将令。
冀州之戰引得天下側目,其勝敗的影響不可不謂重大。
若是讓百萬黃巾軍安然越過四州和冀州,從井徑進入黃巾軍控制的并州,朝廷無疑是顔面掃地。
而且盧植現在統領的是冀州漢軍的主力,若是大敗而歸,冀州漢軍主力遭受重創,那麽這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雖然之前作爲冀州牧的王芬悉心畢力,收納流民,協力安撫叛亂,但冀州還是并不是太安定。
朝廷橫征暴斂,冀州的民衆因此民怨不輕,若非是有強軍壓迫,豪強世家的協助,隻怕是各地早就開始爆發叛亂了。
現在王芬畏罪自殺,宮廷之中混亂不堪,下一任的冀州牧還沒有人選,王芬不在,州牧府衙之中的官員幾乎都被繡衣使者抓捕入獄,很多事情無法處理。
若是冀州再失去了強有力的軍隊,各地叛軍必然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将出來。
未料勝,先料敗。
若是大敗,那麽冀州很有可能會演變成第四個叛亂紛起的州郡,漢帝國無論如何也不能承受這樣的損失,盧植很清楚。
冀州乃是富庶之地,也是财政大州,無論如何他也要保證朝廷對冀州的掌控力。
就算是戰敗,也不能敗太過于凄慘。
并州黃巾軍勢力強盛,鋒芒正盛,連戰連捷,士氣正處于最爲高昂之時,盧植麾下雖然有三營禁軍,還有着五百餘名甲騎具裝,但是他也沒有必定勝過許安的把握。
盧植爲人謹慎,也早是安排好了撤退的計劃。
……
“漢軍的重騎退了……”
許安勒停戰馬,看着調轉方向,向着漢軍大陣撤退而去的漢軍重騎,随後便發現了正在潰敗的左翼漢軍騎軍。
“郝萌和曹性兩人倒是果斷。”
許安久經戰場,一眼就看出了戰場的局勢,漢軍左翼騎軍主将孟岱的旌旗已經不見,他哪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定然是郝萌和曹性見到漢軍重騎想要支援左翼的漢騎,當機立斷,決定擒賊先擒王,斬殺了孟岱。
“主公,左軍燃放狼煙!”
徐大雖然一直環衛在許安的身旁,但是他也時刻注意着左軍的情況,許安早就給徐大下達了命令,讓他注意着左軍的情況,觀察有無狼煙升起。
許安回首望去,左軍的方向果然有一股狼煙沖天而起。
“好!”
許安精神一振,不由的放聲大笑起來。
漢軍重騎的突然出現,讓他的心情無比的沉重,壓在許安肩上的擔子實在是太過于沉重了,十數萬黃巾軍兵丁的命運,百萬黃巾民衆的性命,天下太平道的氣運,盡皆系于許安一人的身上。
此時看到左軍升起的狼煙,許安一顆懸着的心終于上放了下來。
徐晃不負衆望,一舉擊潰了冀州漢軍的左陣,現在肯定正在往這邊趕來,此戰黃巾軍已經赢下了一半!
許安再度轉頭看向盧植所在的望杆車,這一次他卻是沒有再看到盧植那面火紅色的大纛旗了。
望杆車已經被抛棄了,盧植火紅色的大纛旗正在緩緩退卻
漢軍正在撤退,郡國兵和鄉勇組成的軍陣正在慢慢後撤,漢軍左右兩翼的騎兵,依托着兩翼的弓弩手,死死的護衛着大陣的側翼。
兩股狼煙從也從漢軍大陣之後的營壘處升起。
許安面色微變,這多半是漢軍通知撤退的信号。
“再吹長音哨,大纛傳令,追擊漢軍,務必在漳水平原上一舉擊潰冀州軍,不得讓其逃回漳水西岸!!”
許安牽引着戰馬,奔馳在陣中,大聲的疾呼着。
“通令全軍,注意各部位置,隻需要纏住漢軍即可,不得貪功冒進,漢軍軍陣進退有序,還沒有徹底崩潰!”
許安并沒有被即将到來的勝利沖昏了頭腦,盧植用兵有兩大特點,進攻如風,不動如山,如果是盧植的進攻淩厲,迅猛非常,需要小心應對。
那麽論起防禦來說,盧植對于防禦的理解,還要遠勝于進攻。
昔日張角帶領的冀州黃巾軍主力多日的進攻,全部都被盧植一一給化解掉了,無論是人海戰術,還是悍不畏死的黃天使者突擊,亦或是步騎協同,一同進攻。
許安當時就在張角的軍中,親眼的見識了張角窮盡辦法,都沒有攻入漢軍的營壘哪怕一次。
論起臨陣指揮的本領,或許連皇甫嵩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在同等條件下勝過盧植。
許安之前參加過對陣盧植的戰事,自然是小心又小心。
左軍狼煙升起,徐晃擊潰了冀州漢軍的右軍,必然會領兵來援。
而處于左軍的閻忠也會在看到狼煙升起的那一刻,派出麾下的軍隊向着漢軍中軍的位置趕來,收到了撤退命令的冀州漢軍左軍,這個時候已經是自顧不暇了,必然是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擋閻忠派遣援軍過來。
甚至他們可能也沒有一絲想要阻攔閻忠分兵的想法,他們其中有很多人,都巴不得閻忠多分一些兵力去進攻盧植統領的中軍,這樣他們能逃生的概率便大了幾分。
畢竟有時候在逃避追獵的時候,你不需要跑的比掠食者更快,那隻需要跑的比其他獵物都快就行了。
許安盯視着緩緩撤走的漢軍,又看了一眼僵持住了的兩翼騎兵部隊。
依托着大陣的弓弩兵,骁騎營的騎兵實在是沒有辦法纏住正在緩緩撤退的漢軍。
“不愧是盧植啊……”
漢軍敗勢已顯,盧植卻能夠指揮調度數萬人在戰陣上進退自如、攻守有序,在黃巾軍占據了優勢的情況下,卻還是能緩緩後撤。
許安看着盧植那面火紅色的大纛旗,正在緩緩後退,心緒有些難甯。
這就是出身世家的好處,東漢時期的世家,他們掌握這個時代幾乎所有的知識。
水利、經學、醫學、兵法、軍略幾乎所有一切的重要知識,都被世家豪強所壟斷。
普通平民百姓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接觸那些東西,就算是普通的地主,也不過是學一些簡單的書算,能辨字認令罷了。
盧植、皇甫嵩、朱隽他們出身世家,從小便能接收到常人所無法想象的教育,有人爲他們講解各式各樣的兵書,有讓爲他們講解各式各樣的戰例,年少便可加入軍伍中曆練,及冠便能擔任高級的軍官。
理論、實踐的知識和經曆他們都能得到,因此他們幾乎這個時代武将的天花闆。
細數東漢末年到三國的這段曆史之中,真正起身于微末的将校卻是少之又少,連一掌之數都沒有。
“跟我來。”
許安一揮馬槊,喝令道。
面對盧植,就算現在漢軍處于劣勢,正在撤退,許安也不敢放松一分,依舊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要親自指揮這一場追擊戰。
之前盧植就有過在野戰之中假裝敗退,徐徐向後撤退,張角以爲勝利在望,立即下令大軍追擊。
盧植指揮着麾下的漢軍一口氣退了十餘裏地,黃巾軍趁勢追擊,一路進攻,但是卻忽略了各軍之間的距離。
前陣、中陣、左翼、右翼、後陣各陣因爲追擊漸漸的拉開了距離,随後發現了戰機的盧植,立即帶領着麾下的漢軍向着黃巾軍發起反擊的時候,兩隻伏兵一左一右殺出,截斷了黃巾軍的軍陣。
那一戰,黃巾軍陣亡,受傷和失蹤的人數多達數萬人,也正是因爲那一仗,張角麾下的黃巾軍實力大損,隻能收縮勢力,最後被盧植圍困于廣宗城。
有前車之鑒在前,許安自然是不敢放松。
很快許安帶領着親從騎兵趕到了黃巾軍的前陣,重新接過了大軍指揮權。
盧植的大纛旗并沒有後退太遠的地方,就處于漢軍殿後部隊的中央靠後一些的地帶。
命令一條一條的下達,許安擡起千裏鏡觀察着正在撤退的漢軍。
由于士兵體力還有傷亡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大軍交戰并非是一直持續的,軍陣之間也非是一直纏鬥,而是一波接着一波的交鋒。
猶如漲潮落潮一般,隻是說并非說一起漲落,而這些便是考驗着主将的指揮能力。
盧植之所以能指揮能在敵人的進攻下後退,正是因爲其高超的指揮能力。
許安又審視了一會漢軍的軍陣,漢軍的防守在盧植的指揮之下幾乎是滴水不漏,正是印證了孫子兵法之中所說的不動如山。
許安在腦海之中大緻推演了一番,他現在麾下的騎将隻有成廉、魏越、郝萌、曹性四人,呂布和張遼都在許攸的麾下。
徐晃雖然有勇略,但是盧植撤退太過于果斷,徐晃領兵趕來還需要一些時間,恐怕過來的時候,盧植已經撤回了之前設下的營壘之中了,到時候再想追擊就有些難了。
盧植紮下的營壘距離他們渡河的地點并不遙遠,到時候完全可以保存大半的實力。
用兵作戰,當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以己之短,消彼之長。
許安目光微凝,盧植指揮的防守滴水不漏,他如果指揮大軍進攻,那麽多半沒有辦法給予漢軍重創,不給予漢軍重創,四州遷移的太平道民衆還是會有很大的威脅。
如今好不容易取得了優勢,就應該擴大優勢重創漢軍,要是再與盧植厮殺一場,許安也沒有多少能夠獲勝的把握。
“召集所有黃天使者,讓何曼、龔都、周倉、白繞四人。”
許安神色肅然,沉聲命令道。
“主公……”
徐大擡頭有些驚訝看向許安。
“吹集結号!”
許安舉起手中的馬槊,目光冷然,看向不遠處火紅色的大纛旗,言語之中充滿了殺意。
“嗚————”
号角的聲音在黃巾軍的前陣響起,在許安的大纛旗下響起,何曼、龔都、周倉、白繞四人領着各自的親衛快速的靠攏而來,黃天使者也開始集結。
隻是片刻的功夫,一千餘名披堅持銳黃天使者聚攏在了許安的大纛旗之下。
何曼、龔都、周倉、白繞四将也分列于許安的身旁。
許安握緊了手中的馬槊,目視着前方,盧植的那面火紅的大纛旗,就在三百步之外。
“此戰的目标隻有盧植一人!沖過去,斬下他的首級!”
令人心悸的殺機在許安的眼眸之中流轉,冰冷蝕骨的寒意在漳水平原之上漫卷開來
鐵甲铮铮,長槍如林,上千名披堅持銳黃天使者,跟随在許安的身後,猶如滾滾的洪流一般,洶湧向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