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國”
史從雲扒了幾大口白米飯,嘴裏念叨,那邊周憲和趙侍劍正和奶娘一起,給兩個小家夥喂食。
“哪有你這樣當爹的,自己吃得那麽香,孩子都不管。”趙侍劍嬌嗔道,一面說一面給正在指手畫腳,嗚嗚蒽哦,白白胖胖的小家夥擦去嘴角的口水。
“哪裏不管,我這不是吃飽了才有力氣管孩子嗎,再說我又沒奶喂他們。”趙侍劍羞惱的拍了一下他,史從雲哈哈笑着放下碗筷抹抹嘴,旁邊的宮女遞上手帕,他擦了手,才把大手遞過去,小家夥一下咯咯咯笑起來,顫巍巍的小手緊緊抱着他的手指。
頓時一種血脈相鄰的感覺湧上心頭,十分微妙,令史從雲猛男的心都有些酥了,微微勾了勾手指,逗弄小家夥。
随後又把一邊的妹妹史敏抱起來,相較于活潑好動的哥哥,妹妹就安靜多了,史從雲在她臉上啄了一口,她也隻是瞪着大大的眼睛,呆呆的看着爸爸,史從雲高興的抱着女兒,對着兒子道:“你看看你史進,怎麽就不能學學妹妹。”
周憲溫柔溫柔的給兩個孩子擦擦口水,史從雲把嘴巴已經逐漸癟下來的女兒送到她懷中:“别哭别哭,媽媽就在這呢。”
一到媽媽的懷裏,小家夥立即由陰轉晴了。
“快吃飯吧,吃飯可是天下頭等大事,你不吃爲父可搶了。”史從雲逗她道,順帶把周憲逗得面露酥紅。
“吃飯是天下頭等大事!”史從雲又強調了一遍,這次不是給兩個小家夥說的,而是給自己說的。
之前看關于南漢的奏折,他便想到了南漢南面的交趾,也就是後世越南。
越南,特别是其東部沿海地區,秦始皇時候派兵南下第一次被中國征服,到漢武帝滅百越之後建立穩固的統治,一直到唐朝。
不過到唐末宋初就獨立了,自此之後越南徹底獨立,再沒有被北方中國統治。
史從雲一下想起越南,倒不是想着立即去把那片地拿回來,在他眼中越南的優先級遠比不了雲貴,兩廣,燕雲十六州,遼東,河套,河西走廊,西域等地。
畢竟地理位置擺在那,他感興趣的是傳說中的占城稻!
占城稻那可太有名了,在精簡的曆史書上都能留下名字,這并不多見。
因爲宋朝的農業進步就是最大的佐證,即便疆域遼闊如漢唐時,中國人口也未過億,首次人口過億是在隻有半壁江山的南宋,其中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爲稻種的改良,糧食的增産。
而糧食增産的主要原因之一便是中南半島上占城稻在江南地區引進和推廣。
吃飯永遠是一等一的大事,交趾他不稀罕,但占城稻是稀罕啊。
他之前一直還不知道爲什麽叫占城稻,聽陶谷說了之後才明白,原來越南那疙瘩還有個小割據勢力叫占城國啊。
他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起來了,兩廣他是肯定要的,但對交趾就沒那麽多熱情。
因爲那地方真的不好打,也不好統治。
宋朝時高粱河車神不止在北方飙車,也在交趾折戟。
當時打越南的模式就是宋軍勢如破竹,交趾軍化整爲零打遊擊,然後天氣熱起來了,疾疫橫行,被反擊,撤軍。
到元朝也曾三次兵發交趾,而且每次劇本都格外的一緻。
第一次勢如破竹,幾個月攻占交趾首都河内,交趾國王逃到海上打遊擊,進入夏季天氣炎熱,疾疫橫行,元軍撤軍。
第二次勢如破竹,又幾個月攻入河内,交趾國王逃到海上繼續打遊擊,進入夏季天氣炎熱疾疫橫行,元軍撤軍。
第三次勢如破竹,又雙叒叕幾個月攻入河内,然後交趾國王又雙叒叕逃到海上打遊擊,拖到夏季天氣炎熱疾疫橫行,元軍撤軍.
到明朝,曾經趁着交趾内戰果斷發兵,短暫的控制了二十年,随後又丢了,情況和元軍差不多。
到了清朝,回望宋、元、明的教訓,直接就放棄了,隻要你稱北方爲宗主國,給個面子就懶得理會了。
縱觀交趾逐漸脫離中國控制的曆史,隻能說人是很難和自然抗争的。
即便是後世,因爲有科學的利劍讓很多人盲目自大,但依舊沒法改變自然的塑造,就像中國東部沿海的繁榮,從小了看自然可以把它歸結爲人的奮鬥以激勵人。
但像史從雲這樣熟知地理卻不覺得,地球北緯三十度線因爲受行星季風的影響都是物資匮乏,不适生存的沙漠,唯獨在中國的東部沿海出現了例外,一下變成雨水充沛,适合生存的溫潤之地。
成都、重慶、武漢、合肥、長沙、南京、南昌、杭州、上海等自古以來就重要的城市都分布在附近,這是人類的主觀選擇嗎?
不是,因爲闆塊碰撞,西面隆起的喜馬拉雅山脈及其餘脈擋住了行星季風,保護了東面的地區,使得中國成了北緯三十度這條全球沙漠帶上的例外,發展出與衆不同的文明。
說到底還是自然的塑造,地理的塑造,即便人類科技再厲害,如果沒有喜馬拉雅山脈和橫斷山脈的保護,面對行星季風,人是做不了什麽的。
正因爲有科學而超越的認知,史皇帝對于全局的把控是有着更加清晰的認識,知道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
與自然規律對抗是讨不了好的。
而在漢唐控制的疆域中,有兩個地方要出兵就必須避開與自然對抗的風險。
一個是越南,一個是朝鮮半島。
打越南不能拖到夏季,打朝鮮不能拖到冬季,這是當地氣候決定的,和人厲害不厲害,國家實力如何沒關系,如果違背自然規律,縱有百萬雄師都要吃虧。
而反過來,越南和朝鮮的當地人肯定是明白的。
越南人會想打不過就拖,拖到夏天情況就會好轉。朝鮮人也會想,打不過就拖,拖到冬天情況就會好轉。
像這些有風險的地方,而且風險無法掌控,他沒法改變自然規律,所以在史皇帝心裏從來不是第一目标。
但占城稻他卻十分渴望,作爲一個職業軍人,他最渴望的就是糧草,如果糧草補給充足,他也敢像當年衛霍那樣,深入北方草原。
于是在腦海裏,史皇帝爲了“吃飯”問題,腦子裏已經開始思索起來跟多延伸的計劃。
派使者去要是不行的,兩廣敵對,交趾戰亂,道路不通,而且那點稻種起不來什麽作用,江南之廣,中國耕地之多,至少一次取回上萬斛才夠作稻種,自己慢慢育種不知道要多少年,黃花菜都涼了。
夜色微涼,清輝滿月投下冷色幽光,史皇帝看着庭院中生機盎然的春色,最終還是在南漢地圖的下方圈了一筆。
他在南漢之南畫了一個小圈,不過這一下卻決定了很多人的命運。
躊躇猶豫許久之後,史皇帝終于下了一個決心,去都去了,他的王師将不在兩廣止步,不懼酷暑猙獰,還少要到占城去,更多的犧牲和付出也在所不惜。
“一切爲了吃飯.”史從雲總結性的在地圖旁邊寫了一句,别人不懂隻有他懂的話。
但随着維度降低,氣候變化,士兵水土不服難以持久是肯定的,他都不用出兵就能料到。
别說到越南中南部去,便是廣西境内的濕熱蒸騰就不是很多人能受得了的,再往南肯定更加難以适應氣候。
所以史皇帝接着寫了幾個字“快進快出”。
沒錯,他準備将越過兩廣的出兵定義爲一次快打快撤的快速作戰,目的在于掠奪和示威,獲取稻種,而非控制。
史從雲想過,等到拿下南漢,獲得兩廣的跳闆,他将在秋冬時發起進攻,并趕在夏日到來前撤軍。
漢、唐之所以能夠統治交趾,是因爲那段曆史時期,那些地方及其落後,在漢朝記載中交趾很多地方幾乎茹毛飲血,但随着北方的技術和文化傳播,曆經千年發展肯定也今非昔比。
當他們壯大和發展起來後,又有地理的優勢,地處偏遠而中央帝國鞭長莫及時,脫離控制便順理成章。
所以對再次完全控制交趾,史皇帝沒有太大預期,但可以用别的方法控制。
時光飛逝,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已經進入夏日,秦朝國中一切都條不紊,很多事按部就班。
政事堂,樞密院,三司,機要司,八座司等,都熱火朝天,汴水大營中的新戰船試航歸來,一天增多。機要司的作坊裏大炮源源不斷産出,南北來的貨船運輸各色礦石,各種商品幾乎要塞滿汴水。
史從雲爲此專門讓沈義倫去管理汴水通航,協調調度船隻。
而閑暇下來的史皇帝則着手大力整治另一件事,那就是五代遺風之一的“貪腐之風”。
騰龍二年,光祿少卿、衛州知州郭玘貪贓事發,當地百姓到京城告狀,史從雲派禦史台官員查實之後委派左拾遺袁仁鳳審理。
袁仁鳳是老官吏,認爲郭玘罪不至死。
史從雲不滿這一處理,因爲唐末以來的動蕩不安,皇帝輪流做,導緻很多人當官都是抱着撈一把走人的心态來幹的,而且下手快,下手狠,大家都習以爲常。
但是如今時代變了!史皇帝也明白自己必須立即矯正這種不良風氣,不然會對他剛剛建立不久的秦朝造成巨大損害,特别是國家信譽方面,如果百姓普遍不相信國家,那他這個秦朝也走不出五代十國的曆史循環。
于是直接把還是老舊思維的袁仁鳳下了,另派卿窦儀去審理。
窦儀沒有讓他失望,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直接将郭玘判處死刑棄市。
此後,史從雲擢窦儀爲禦史大夫,下令對官吏貪贓行爲的處理,基本上是遵循了這一原則,以這次判決爲例,這一下可謂量刑極重了。
到六月,又發生一件事,内府供奉官李守信私自盜伐秦嶺的千年古木用于販賣牟利,之後被當地官員告發,押解入京時在洛陽自殺。
史從雲很生氣,但想着人都死了,就沒收家産了事,沒想到窦儀以及大理寺少卿蘇曉卻請命繼續查下去。
特别是蘇曉,朝中人都說他是酷吏,他當堂直言不能因爲人死就在沒弄清真相的情況下結案,否則不能嚴明法度。
史從雲也很高興,于是在五月初派窦儀、蘇曉去查理此案。
窦儀和蘇曉不負所望,很快查清楚事情來龍去脈,還拔出蘿蔔帶出泥,半個多月就把整個案件寫成卷宗,加之各種證詞呈送天子案前。
原來李守信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同犯就是他的女婿,秦州通判馬适。
李守信在上遊借着職務便利砍伐國家木材紮成伐子順河往下飄,馬适借着職務便利在下遊打撈然後販賣,以此賺取大筆錢财。
因爲秦嶺中有很多千年古木,是上好木材,可以用于造宮殿,大型器械等,國家是禁止砍伐的。
李守信事情敗露之後第一時間自殺就是不想牽連到自己的女婿。
在這件事上,史從雲也動了恻隐之心,因爲馬适和李守信女兒的孩子才三歲,既然李守信已經自殺,便不想再殺馬适,準備将他罷黜抄家。
但大理寺少卿蘇曉上疏極力反對,認爲如果不殺馬适,則法令不嚴,天子之前才以郭玘之事爲天下正法,這時如果不能嚴明法紀,以正視聽就會前功盡棄,半途而廢。
法不容情,不可以情廢法!
史從雲看後也明白蘇曉說得有道理,朝中官員都避開他,覺得他是酷吏也并不奇怪。
隻是心理壓力極大,他殺人多了去了,殺一個貪官沒什麽壓力,但殺了馬括便等于也殺了他家三歲的孩子。
不過第二天,史皇帝就同意了蘇曉的奏疏,将秦州通判馬括棄市,抄沒家産.
此事過後,朝中風氣一下就緊收了,是人都能看出天子在對待貪腐這件事上的決心和無情。
堵的同時也要疏,史從雲也下來新诏令,揭發貪腐都能得到獎賞。
并賞賜窦儀、蘇曉爲百官表率。
同時擢拜蘇曉右谏議大夫、判大理寺,賜金紫服,以示恩寵,爲官員表率。
種種手段齊出,秦朝官場風氣也爲之一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