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炮聲、嘶吼聲、呼喊聲，仿佛近在身旁，又仿佛隔着千裏。

炮火缭亂，塵土飛揚，周圍的人都看不清臉，他們的身形極爲模糊，但都穿着武裝戰甲。

有人對着自己叫喊，但片刻之後就被莫名的光束擊中，化成了粉末。

爆炸在城牆的四處掀起，人都跌落在彌漫過來的暗紅色霧氣當中，到處是碎裂的軀體，血腥的味道和煙塵一起攪和在鼻孔裏，腳下彙聚起來的是周圍人流淌的鮮血。

而最令淩安顫抖，感到心驚不已的，是遙遠地平線上那如珠峰一樣高大的陰影。

無數嘶吼着的爬蟲一樣的惡鬼，

天上懸浮的身影，

蔑視一切的眼神……

就在淩安即将支持不住的時候，身旁一個同樣看不清樣貌的白發老人抓住了他的肩膀。

淩安驚恐地轉過頭，然而什麽也看不清。

遠處，那巨大的陰影仿佛擡起了一隻手，緩慢地朝着這裏拍下。

壓抑，沉重。

無法呼吸。

就在淩安已經無法思考的時候，白發老人将他朝身後推去。

淩安慌忙地要抓住什麽，但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隻是虛幻，什麽也沒讓他抓住。

失重感從心底湧現，恍惚之間，淩安似乎聽到那白發老人對自己說了什麽。

聽不清聲音，但淩安出奇地能看清老人的嘴型。

“路上小心……”

————

刷！

“呼……呼哈……呼哈……”

猛然從床上坐起，淩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甩了甩腦袋，淩安看着窗外依舊漆黑的天空。

從枕頭旁摸出自己的天訊手環，有些刺眼的光，讓淩安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這才淩晨2點……

淩安再度躺下。

自己剛剛做噩夢了？

那個夢給淩安的感覺很不好，但具體的内容他也說不上來。

一定是昨晚預習堡壘時代相關的近代曆史時，看到的那些影像讓自己産生了不好的聯想，看來以後不應該在晚上要睡覺前看這些讓人心悸的東西……不對，我怕什麽？

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蓋上被子，淩安試圖入睡。

呼……呼……呼……

可幾分鍾過去了，淩安不僅睡不着，反而還聽到了一陣說不上來的敲擊聲。

将枕頭蒙在腦袋上，可這沒用。

敲擊聲雖然聽不見了，但自己的心跳卻更加清晰。

噗通……噗通……

“呼！”

淩安再度坐起，翻身下了船。

輕輕推開房門，視線首先投向媽媽和妹妹的房間。

看來媽媽和妹妹都睡熟了……

淩安小心地不發出一丁點聲音，他要去拿放在書房的台燈。

既然睡不着，那就起來學習吧。至于爲什麽不開自己房間的燈，要去拿台燈……

節約一點也是節約。

可是，臨近了書房，剛剛聽到的那種敲擊聲更加清晰了。

淩安一愣，旋即明白了什麽，輕輕按下了書房的門把手，推開了門。

書房的電腦桌前，淩向明揉了揉疲憊的雙眼，在腦海裏思索好後，再度敲擊鍵盤，将剛剛腦中的内容書寫上去。

“爸。”

淩安慢慢來到了淩向明的身後。

“小安，你怎麽還沒睡？”

淩向明并沒有被吓到，反而臉上一愣，注意到自己剛剛的聲音稍微有點大聲，他壓低聲音，皺眉道：

“是我敲鍵盤的聲音吵醒你了嗎？抱歉，我本來有注意的……你快點回去睡吧，明天還要上學。”

沒有看淩安的表情，淩向明轉身，繼續思索着下面的内容。

“不用管我，我寫完這一篇就去睡。”

淩安的心裏一酸。

自己家的條件，本來并不算差。

父親淩向明是遠陽市電力公司的高級部門主管，母親是遠陽第一高中的高級曆史教師。他們家每個月還會因爲大哥淩緻遠，而收到一筆不菲的補貼金。

光從收入來看，自己家絕對算中産中最最富有的那一層。這從自己家能在作爲一線大城市的遠陽市核心區一次性付款買房就能看出來。

可是……

因爲自己的雙胞胎妹妹淩萱患上的怪病，每個月光是治療，以維持病情不繼續惡化，所需要的費用都達到了五萬聯邦币。

這還是在他們是光榮軍戰士的家屬，享受着醫療補貼的情況下。

這可不是百年以前，五萬聯邦币，那是很多家庭一年的收入。即便是自己家裏還算富裕，這也是一筆沉重的開支。

所以，父親淩向明在保持原有工作的同時，主動做起了自媒體行業，通過攥稿，發布到天訊網絡上，來額外獲取一筆收入。

“快去睡吧。”淩向明寫完一段，回頭看兒子還沒有走，于是勸道。

“嗯，爸，你注意身體，早點睡。你明天也還要上班的。”淩安知道自己勸不動，隻能這麽說道。

随後，他咬着嘴唇，轉身朝書房外走去。

“等等。”

淩向明突然低聲叫住了他。

“小安，反正你也起來了，幫我去廚房泡杯速溶咖啡吧，你知道在哪吧？”淩向明将手裏的空杯子遞給了沉默的淩安。

淩安去廚房，安靜地泡好了咖啡，端到了書房。

“謝了，快去睡吧。”淩向明隻是又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沒有回頭。

“爸，你也早點睡。”

沉默着回到了自己房間，淩安注意到鍵盤的敲擊聲小了很多……

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翻身上床，淩安閉上了眼。

清晨。

“哥！起床了！”

聽到這清脆的聲音，淩安一睜眼，就立馬習慣性地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即将砸到自己腦袋的玩偶。

“小萱，你都高二了，還這麽頑皮，跟個小孩子似的。”淩安坐起來，但臉上并沒有一絲怒色。

眼前這個女孩兒，樣貌與自己有七分相像，但臉部細節的地方比淩安柔和了許多，17歲的她，即使有些地方比起同齡女生還要青澀一些，但已經能看出以後一定是個大美女了。

“什麽嘛，你明明隻比我早幾分鍾，說得跟你有多老成一樣。”淩萱噘着嘴，從哥哥淩安手中搶過自己丢出去的玩偶。

淩安要穿衣服，讓淩萱去叫父親，他知道，忙了一宿的淩向明，此時肯定沒有起床，應該就在書房睡着了。

迅速穿好了衣服，淩安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

淩萱有一點倒是沒有說錯，淩安雖然隻比妹妹早出生幾分鍾，但他從去年開始就在放學後做一些工作，補貼家用。比起同齡人，還真的要老成許多。

至少外表上是這樣。

而淩萱，不是不想，而是家裏人，包括淩安在内，都不許她出去打零工。本身，她就因爲病情的原因，晚了一年入學，所以今年淩安已經是高三的學生，但她還剛進入高二。

走出房間，淩安進入衛生間洗漱的時候，正好看見母親于淑婉準備好了早飯，正微笑着替從書房裏出來的父親拿過衣服。

淩萱已經坐在餐桌邊，給大家的杯子倒牛奶。

老實說，如果不是淩向明不允許降低家裏人的營養供給，他們家的經濟壓力會緩解許多。

不過，看到淩安和淩萱平安成長，淩向明從未在家人面前抱怨過壓力。

微微一笑，淩安将漱口水吐出。

直到剛才對昨晚的噩夢還心有餘悸的他，此刻心裏也不禁舒緩下來。

什麽狗屁噩夢，見鬼去吧。

“小安啊，你們今天上課的時候，一定注意一點，聽校長說，今天學校裏有位大人物會來視察。”于淑婉看着狼吞虎咽的淩安和淩萱，不由得露出微笑。

“知道了，媽。”

淩安知道母親沒有叮囑淩萱的原因，是因爲她就是淩萱所在班的班主任。

“對了，昨天防線部門的紀先生告訴我，緻遠晉級C級了，有十天的假期，應該就快到了。”淩向明大口喝着牛奶，對家人說道。

“真的嗎？”于淑婉高興地說道。淩萱也露出了喜悅的神色。

淩安一愣，旋即沉默着，吃完了盤裏的食物。

他對大哥淩緻遠的心情，極爲複雜……

很快，妹妹淩萱和母親于淑婉也吃完了早飯。

淩向明公司與淩安他們的學校處在相反方向，而且淩安知道，母親喜歡早上跟他們徒步走向學校，所以并不喜歡父親開車送他。

果然。

“老淩，我跟孩子們先走了，你吃完後，記得把碗放在洗碗槽裏。”

“嗯，我今天也不開車，昨晚熬得有些晚，疲勞駕駛可不好。”

淩向明呵呵笑着，他也不傻，明白身體和安全的重要性，像昨天那樣熬到那麽晚，對他來說還是少見。

同妹妹和母親一起走出門外，呼吸着新鮮空氣，淩安的心情好了不少。

淩萱蹦蹦跳跳地走着，雖然17歲了，但對于早些年大多數時間都在病房中度過的她，她的心智其實還要年輕幾歲。對淩安來說，真的是一個小丫頭。

看了看天訊手環，現在才7點半，還有時間。

堡壘時代以來，學校實行的全方位素質教育，以前那種一切爲了分數，早上六點就讓學生們起來早讀的學校，在今天是要遭到唾棄的。

三人一路步行，路過了一個廣場。

廣場上立着一巨大的紀念碑。

紀念碑很簡潔，沒有什麽花紋，全部由單一一種石材鑄造。

其上隻刻着兩句話：

紀念已經犧牲的勇士們。

感謝正在戰鬥的勇士們。

廣場上已經有不少人，基本是起來上班和上學的年輕人。

多數人路過這裏，都會自發站在紀念碑下，默默祈禱一會兒。然後才提着自己的包離開這裏。

“我們也去吧。”于淑婉微笑着說。

平常，淩安知道母親即使帶着微笑，也隐含着擔心和憂愁，但今天，聽到了大哥将要放假歸來的消息，淩安從母親的臉上讀出了真正的喜悅。

雙手合十在身前，淩安與衆人一樣，默默祈禱着。

感謝戰士。

到了學校，與母親和妹妹揮手道别，淩安來到了自己的班級教室。

此刻，已經有許多人開始專心地複習着功課，畢竟，已經是高三的學生，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高考了。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此時淩安卻忽然想起了昨晚上的噩夢。

是因爲自己又在看現代史的相關知識？

搖了搖頭，曆史在今天可是很重要的一門課程，可不能在學習的時候走神啊。

可是，直到上午過去了兩堂課，淩安始終無法像以往那麽專注。

“诶，二哥。”同桌的小胖子華稽輕輕戳了戳自己。

趁着老師轉身講解黑闆上的知識點的時候，華稽小聲對淩安說道：

“你聽說了嗎？今天有個大人物要來咱們學校視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