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狼藉。
由于大樓之前數次頻繁的震動，導緻天花闆上被夏燃擊穿的那個窟窿，碎石土粉掉落一地。
也湊巧，這大部分的碎石土粉掉落的位置，都在鳥籠老者躺下的地方，倒像是給他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墳土。
原本以跪地姿勢死去的，樓上華珍的屍體，也因爲震動而倒下，屍體臉部朝下，其渾濁的雙眼正好死死盯着鳥籠老者，陰影打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仿佛帶着譏諷般的笑意。
一切似乎就是這麽的機緣巧合。
那隻通體漆黑的烏鴉就這麽在鳥籠老者屍體邊發着呆，保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方哲沒打算理會，直接走到沙發旁拍打着胖子那肉嘟嘟的肥臉。
“啪啪啪！”
幾個大耳刮子下去，胖子醒了，他捂着臉呆滞的坐在沙發上，當他發現鳥籠老者徹底沒了生息後，立馬爆發出殺豬般的哭嚎聲：“嗚嗚，可兒，我對不起你啊！”
方哲撓了撓耳朵，看着胖子眼淚、口水、鼻涕全部湧了出來，無奈的翻了下白眼：“你走不走。”
“嗚嗚嗚，不走了，大哥，我沒臉離開，你行行好，就像送小男孩一樣，也把我送走吧。”
胖子伸手抹了一把鼻涕，抽泣了起來，灰白色的雙眼被淚水噙滿。
“哦，行。”
方哲很果斷的答應下來，随後伸出右手就朝着胖子的額頭觸碰過去。
胖子愣了一下，腦袋微微向後躲，有些不敢相信道：“大哥。。。你答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送走小男孩的時候你可是很溫柔的勸了好幾次，怎麽到我這，你就。。。”
“你死不死？”
“嗚嗚嗚，我真是個膽小鬼，連死的勇氣都沒有，我也沒臉下去見可兒啊，見到她我可怎麽說啊。。。”
“。。。”
方哲懶得跟胖子浪費時間，直接轉身打算往門口走去，不過他剛一轉身，就看到一道黑影從過道上竄過，跟個大黑耗子似的。
這個大黑耗子閃過去沒多久，又折返了回來，停在了門外。
這“大黑耗子”留着短發，一身健碩發達的肌肉，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雙眼炯炯有神，鼻梁微塌，嘴唇寬厚且大，怎麽看，怎麽都是一副老實人的模樣。
可偏偏這個老實人赤裸着上半身，隻穿一條花色的大褲衩。
這幅模樣倒是像半路被人打劫了一樣。
門外的人先是敏銳的瞥了一眼被塵土覆蓋的屍體，又掃過坐在沙發上的胖子，最後将目光定格在了方哲身上。
他舉起手指，有些不可思議的喊道：“你你你！我記得你。。。你是那個誰，那個小白臉！”
方哲沖着對方豎了一個中指回敬道：“你丫才是小白臉，你全家都是小白臉！”
他第一眼就認出了站在門外的人是江右城異常犯罪處理局分局大隊長，“暴虐狂”肖恩。
雖說兩人是第一次見面，但方哲早就把異常犯罪處理局二級搜查官以上職位的全部人員，每個人的檔案都看過一遍，對于這個肖恩他特别熟悉。
畢竟自己滞留在“演戲的村莊”的時候，營救小組裏就有肖恩的存在，這份情他還是記着的。
隻不過方哲對于肖恩爲什麽會出現在燕城，感到很疑惑，莫非總部又安排新的支援了？
肖恩走進來拍了拍方哲的肩膀，并未介意對方的回罵，爽朗的大笑道：“哈哈哈，我這是誇你呢鐵子，誰叫你臉比别人都長得白淨。”
他一邊說，胸膛上兩塊跟鐵闆似的胸肌一邊有節奏的上下鼓動着，仿佛是在炫耀。
方哲眉毛一挑：“哦？那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稱呼鄭思明的。”
“他啊？我私下都叫他鄭公公，哈哈哈，但當面肯定不這麽叫。”肖恩笑着說完後，緊接着道：“對了，我從飛機上跳下來，一落地就發現這裏有個哥們在拆樓，我瞧是位失控者，跟他說話也不搭理，隻顧在那吐水拆樓，我就把他給揍了，現在人還鑲在牆壁裏呢，你認識嗎？”
肖恩目光落在鳥籠老者的屍體上，笑道：“看來燕城現在情勢挺不樂觀的，失控者還挺多。”
“是挺棘手，不過我已經找到那位S級失控者的藏身之地了。但你爲什麽會過來，總部派你來的？”
聽到方哲的問題，肖恩的表情瞬間嚴肅了起來：“不是，總部那邊并不同意我過來，我是偷跑來的，我感覺到白粽那丫頭出事了，并且在局裏她和栾文的信号都消失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她沒跟你在一塊？”
方哲搖了搖頭：“沒有，特别行動小組的人都分散了，我也是跟着線索找到這邊。目前除了有鄭錫堅的行蹤外，其他人暫時都還沒有任何消息。”
短短幾分鍾，方哲就将來到燕城的事一五一十都對肖恩說了，除了劉亮在燕城這件事，他隐藏了下來。
“瘋和尚帶着那個叫張星羽的鐵子擅自離開了？那瘋和尚瘋瘋癫癫的，會幹出什麽事都不意外，不過這棟樓也确實詭異，你能解決真是不容易，果然老楊沒看錯你啊，你确實是根好苗子。”
肖恩再度擡手想要拍打方哲的肩膀，卻被方哲巧妙的躲過了。
兩人幾乎同時，将目光看向了坐在沙發上的胖子。
肖恩扭動了一下脖頸道：“那這個失控者，也殺了？”
方哲點了點頭：“你随意，反正他那麽胖，帶走也是累贅。”
聽到這話，肖恩直接舉起了自己如大腿般粗壯的手臂。
“撲通”一聲，胖子立馬從沙發上滑落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喊道：“别介啊大哥，我雖然手上沾了人命，但你也知道，我那是被詛咒的啊，你也聽到那死老頭子說的話，我是無辜的啊，之前的所作所爲并非我的本意，我一點都不失控，我很好控制，真的，我可好控制啦，你叫我往東，我絕對不往西，你就行行好帶上我吧。”
胖子确實不知道什麽叫失控者，他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彙。
這個世界的另一面，他也是剛接觸不久。
方哲微微向前挪動了幾步，有意無意的攔在了肖恩的身前，肖恩和陳傑龍都是屬于那種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人物，方哲是真的怕肖恩一個不注意，一拳頭就送走了胖子。
畢竟之前陳傑龍就這樣送走過别人一程，方哲到現在心裏都有陰影。
方哲直視着胖子：“你想跟我們走，就必須要證明你的價值。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普通人了，而是失控者，我沒工夫跟你解釋什麽是失控者，但我相信你窺視這棟大樓這麽久，應該清楚每個被詛咒的居民都擁有一種特殊的力量，比如那鳥籠老頭。”
“你想活着，就必須向我證明，你憑什麽活着。”
方哲其實并不是真的想殺胖子，他知道胖子雖然猥瑣、惡心，但那都是受到“傳喚者”磁場波段的影響，導緻他心理的陰暗面無限被擴大。
整棟公寓樓的人，或多或少都被影響了，隻不過每個人心目中的陰暗面不大，産生的結果也各不一樣。
像鳥籠老者這種純粹的心理變态，才會被影響得那麽極端。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胖子和方哲算是并肩作戰過，多少是有些情誼在裏面的，哪怕微乎其微，但方哲畢竟不是濫殺之人。
并且方哲總有一種預感，這個胖子能給他帶來幫助。
胖子表情有些糾結，他低下頭想了一下，才吞吞吐吐道：“我其實，能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呵，藏得還挺深，我就猜到你不是那麽一無是處。”
方哲冷笑着，每一位失控者都有不同的能力，他相信胖子也有，隻是不威脅胖子，以這家夥膽小的性格，是絕對不會主動說出來的。
“說吧，你能看到什麽不一樣的東西。”
“大哥。。。你。。。你把手給我。”
“你要幹什麽？”
方哲半信半疑，但還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胖子吞咽了下口水，他不敢伸手去觸碰，畢竟他親眼見過方哲的右手是多麽的恐怖，僅僅一個觸碰，小男孩瞬間就變成了飛灰。
“大哥。。。你能換個手不。”
“快點！”
方哲無奈的換了一隻手，胖子這才敢伸手将其握住。
胖子掌心的汗水讓方哲感到很惡心，特别是胖子之前還伸手抹過鼻涕。
不過爲了了解胖子的能力到底是什麽，方哲選擇強忍下來。
什麽異常的景象都沒發生，但胖子那雙灰白色的瞳孔，顔色突然加深了許多，變得更加的純白。
胖子視野中，方哲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被黑暗所吞噬，迷霧緩緩升起，又慢慢淡化。
他看到了一條街道，一棟棟民宅。
胖子開始呢喃起來，聲音很低，像是在說夢話一般。
“我看到了一條街道，路邊有一排自建的那種樓房，有平房，也有兩三層的小樓。”
“我看到兩個孩子，兩個小男孩在路邊玩耍，一個追着另外一個在跑，追人的那個小孩，和大哥你有幾分相像，他一邊追，一邊喊着阿亮你别跑。”
“跑着跑着，我看到這兩個小男孩跑進了一棟兩層的小樓。。。”
“然後，有一輛汽車經過，老式的那種古董車，黑色的，車牌也是黑色的！”
“車後面坐着一個人，一個外國人，他正在看着車窗外的風景，他戴着眼鏡，有着金色的頭發，下巴留着很長的金色胡子，打扮得很外國佬的樣子，他！他看向我了。。。”
時間仿佛停滞了下來，原本快速行駛的黑色古典車速度也變得異常的緩慢。
但坐在汽車後座的那個男人，卻仿佛沒受到任何限制，他輕輕推了一下眼鏡，原本反光的玻璃鏡面裏，露出了他那幽藍色的瞳孔，十分的妖冶。
外國男人沖着胖子露出了淺淺的微笑，随即整個景象如同玻璃鏡面被砸碎一般，瞬間變得支離破碎起來。
方哲原本聽得聚精會神，可馬上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因爲胖子突然渾身開始顫抖不停，兩個純白的瞳孔不斷向外湧出鮮血，兩行血淚流下，胖子一邊口吐白沫，一邊如同着魔般喊着：“他看向我了！看向我了！”
“喂！你醒醒！”
方哲不敢貿然觸碰胖子，他隻能在旁邊大聲呼喊，看看能不能喚回胖子的意識。
另一邊，肖恩聽到胖子的描述，神色開始陰晴不定，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越來越深沉。
“啪！”
一巴掌下去，胖子直接被肖恩拍飛在地，昏迷了過去。
肖恩抓住胖子直接扛在了肩膀上，就像扛着一頭死豬一樣，他沖着方哲低沉道：“走吧，先走出這棟樓再說。”
方哲點了點頭，走在前面領路。
正當兩個人終于從公寓樓走出，呼吸着外面空氣時，方哲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烏鴉的叫喊聲。
緊接着，便是一道沙啞的女性聲音憑空響起。
“你有神明保庇，某代志。”
方哲立馬警惕的回過頭去，卻隻見到一隻烏鴉在公寓樓的上空盤旋了幾圈，随後飛走了。
肖恩疑惑的回頭，神色古怪道：“怎麽了？”
“你沒聽到有什麽聲音嗎？”方哲同樣疑惑的問到。
“你别吓我鐵子，我啥都沒聽到啊。”
肖恩似乎真的被吓到了，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間就肉眼可見的緊繃了起來，方哲發現肖恩自從聽到胖子的描述後，就變得很緊張。
“沒事，老人家的祝福罷了。”
方哲輕笑了幾聲，随後走在了前頭。
剛剛那句話，是海西城的方言，翻譯過來就是，“你有神明保佑，沒事的。”
不過方哲内心卻想着。
“與其信神明，不如信自己，我即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