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籠老者的轉變,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由内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也變得不一樣。
他操着沙啞的嗓音呢喃自語道:“見過了,早就見過了,我和她不會再分開了。”
“我還真的很好奇,你是從什麽時候懷疑我的。”
鳥籠老者就站在那,又瘦又高的他,形同腐朽的枯木。
他終于是承認了,門外的胖子也再度震驚了。
畢竟胖子幾分鍾前,還差點被老人的演技所蒙騙。
方哲聳了聳肩道:“從你開始幫我的時候,我就開始覺得不對勁。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比較小人,誰幫助我,我第一時間都不會感恩戴德,而是會思考,對方爲什麽要幫我,他能得到什麽好處。”
“按照你的說法,你幫我,是因爲你不希望六樓那位存在繼續錯誤下去,沒錯吧?可你卻沒給我任何有利的線索,你的回答隻是爲了抵消我顧慮的回答罷了。”
“像胖子幫我,那是因爲他怕死,他既怕我一言不合會弄死他,也怕死在别人手上,從而需要得到我的庇護。”
門外的胖子聽到方哲這話後,不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點頭如搗蒜一般,似乎對這話很認可,有種遇到知己的感覺。
方哲看不到身後,繼續道:“直到你開口說話,我就更加懷疑你了。我估計你原本想僞裝得更好,想讓我誤以爲你是個啞巴,誤以爲你的靈魂和那隻烏鴉互換了身體,畢竟有小男孩這個例子存在,我也不會對你産生懷疑。”
“可你錯就錯在,自作聰明。我第一次問你爲什麽幫我的時候,你無視了我的問題。第二次又見我發問,并且态度堅決,你爲了抵消我的懷疑,編了一個老掉牙的愛情故事,來表明幫我的原因,可你這一開口,就露餡了啊老頭。”
“既然你會開口說話,那麽請問你肩膀上的那隻烏鴉,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她?”
鳥籠老者一指肩膀上撲扇翅膀的烏鴉,扯着嘴角笑道:“她當然就是我的初戀,我的華珍啊。”
“你把她的靈魂,和你的烏鴉互換了?”
“準确來說,是改造了,她現在完完全全聽命于我,不會再離開我了。”
鳥籠老者笑得很是開心。
但在方哲的眼裏,隻覺得無比的惡心,他雙眼微眯起道:“這也就是說,那小男孩和狗的靈魂互換,也是你幹的?”
“自然。”鳥籠老者眉頭輕挑,神色得意。
方哲皺了皺眉,有些疑惑道:“可小男孩跟你待在一起,他應該會敵視你才對,可爲什麽。。。”
鳥籠老者默而不語,沒有回答。
方哲想了想,理清了頭緒:“我知道了,靠着那擲筊杯的詛咒,你并不需要出面,隻需要躲在這陰暗的房間裏就能完成。”
“我每次聽到擲筊杯的聲音,都是從六樓傳來的,一開始我真的以爲真正的敵人在六樓,加上胖子的描述,讓我更加确定這棟公寓樓的詛咒是由六樓那位神婆搞出來的。可當我開始懷疑你的時候,我就聯想到你肩膀上的那隻烏鴉。”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每次六樓響起擲筊杯的聲音,都是你安排這隻烏鴉從陽台飛到六樓,然後讓它銜着筊杯扔在地上,讓我誤以爲是人爲的,其實壓根就不是!”
“那次你們都守在門外,我以爲你們是來監視我的,但現在我才想通,那其實是你故意安排,用來制造不在場證明的對吧?那天晚上六點,擲筊杯的聲音響起,守在門外的你們聽到聲音立馬各自跑回屋子裏,當時的他們已經是傀儡了,就算發現你肩膀上少了那隻烏鴉,也不會說什麽,而我更是不會發現。”
“後來我和胖子接觸沒多久,他突然就恢複了神智,我并不知道爲什麽,因爲那時候和胖子接觸的并不是我。雖然胖子說是因爲我揍了他的原因,把他揍醒了,但其實這是你故意安排的對吧,你是爲了借胖子的口,來破壞我的思路,讓他跟我說明這棟樓的故事,從而讓我堅信敵人是六樓的那位愛管閑事的神婆,洗清你的一切嫌疑!”
“不得不說,你的計劃天衣無縫,從而耽誤了我很多時間,但你最終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掉落在我的陷阱裏。”
“啪啪啪。”
方哲說完後,鳥籠老者鼓起了掌,看到這一幕,方哲内心嘲笑道,“嗯,有反派那味了,電視劇裏反派聽完主角一通推理後,都會情不自禁鼓掌。”
鳥籠老者自然不清楚方哲此時内心在想什麽,他歎了口氣道:“是啊,我躺在搖椅上裝死的時候,确實以爲你那通自言自語,是真的,沒想到是你故意安排的陷阱。”
門外的胖子,嘴巴張開成“O”形已經很久了,從方哲說話開始到現在,他就沒閉上過,以至于下巴都開始發酸起來。
他現在已經被接二連三的套路開始懷疑人生了。
胖子現在才知道,之前方哲在房間裏,一個人歇斯底裏的自言自語,原來是僞裝出來的。
他尋思着,那肯定多半有真實的情緒夾雜在裏面,不然不可能會那麽逼真。
胖子就差吼出,“今年小金人電影沒你當主角我不看”這句話出來。
屋子裏,陷入了短暫的安靜,鳥籠老者與方哲對視着,兩人臉上都帶着笑意,完全沒有劍拔弩張的那種緊張感。
鳥籠老者肩膀上的烏鴉,撲騰了一下翅膀,方哲立馬警惕道:“我勸你别讓你的烏鴉離開你的肩膀,不然我會在三秒内讓你化成灰燼,我相信小男孩的下場你是看到了。”
鳥籠老者大笑起來,笑到幹咳了好幾聲才緩過氣,他伸手安撫了一下肩膀上的烏鴉,道:“我現在都不清楚,你殺了小男孩,究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還是意外的舉動?你的城府太深了,深到我對你的一舉一動,都不敢相信。”
“誰知道呢。”方哲攤手,露出了無奈的神情道:“就像我不清楚,你爲什麽要詛咒整棟公寓樓的人,他們究竟是如何得罪你了。”
“自然是有。”
鳥籠老者雙眼開始變得陰鸷起來,臉上幹癟的皮膚抽搐,他咬牙切齒道:“我對門518号那家,我就看不慣他們,看不慣他們的恩愛,看不慣他們夫妻的和睦!夫妻倆逛個超市回來,還要特意敲我房門給我送水果。吃個晚飯還要給我送小菜,就連他老婆懷孕,送别人六個紅雞蛋,卻要送我八個!我缺他們這些破東西嘛!他們這樣做其實就是故意嘲笑我,笑我這麽老了都沒有結婚!生個女兒罷了,有必要送那麽多紅雞蛋嗎?”
“特别是那個男的,一天到晚神神秘秘,四處探查我的消息。那女人生完孩子後,那孩子的哭聲也吵鬧不堪。”
“所以,他們該死,我詛咒他們成爲我的奴隸,成爲腐屍,成爲幽靈,成爲怪物!哈哈哈哈!”
鳥籠老者臉上帶着滿滿的憤怒,卻笑得那般神經質。
方哲咬肌鼓動,他強壓着内心的怒火問道:“所以那個女人親手悶死了她的孩子,也是你所爲?”
“沒錯!”鳥籠老者立馬承認,“那女人的老公那段時間特别忙,經常不回家,她又剛剛生産完,沒事就來找我聊天,我就旁敲側擊告訴她,他老公可能在外面有外遇了,她生的女兒不一定是她的種,哈哈哈,沒想到,沒想到那傻女人就當真了。”
“其他人呢。”
“其他人?”鳥籠老者身體微微向前傾斜,露出了猙獰的表情,臉上的眼珠子一大一小,看起來異常邪惡。
“小男孩養的那條狗很吵,誰家隻要有人敲門,它就叫。而那個小男孩呢,偏偏很内向,我每次跟他打招呼,他就低着頭走開,如此不尊重我。那既然一個愛叫,一個啞巴,那我就詛咒他倆靈魂互換,小男孩變得愛叫喚,那條狗變得不愛說話,豈不是兩全其美?”
“不過他和狗靈魂互換的當晚,我就把那狗偷出來送給了二樓的那對夫妻,嗯,你别說,味道還不錯。”
“至于那個愛嚼舌根的死八婆,一天天閑着沒事就喜歡跟其他八婆湊在一起聊八卦,我會詛咒這棟公寓樓,要怪就怪她!怪她多嘴,怪她亂傳我和華珍的事。不過她也算是罪有應得了,我詛咒她一輩子扇自己耳光洗清罪孽,打得倒是很賣力,我很滿意。”
“那我呢!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門外的胖子聽到這裏,終于忍不住内心的憤怒,質問到。
若不是他沒能力打不過這個老人,他恨不得立馬沖過去将這個該死的老頭生吞活剝了。
“你?呵呵,你還有臉問?你幹的那點龌龊事真以爲沒人看到沒人知道?垂誕人家姑娘,得不到就翻人家垃圾,偷窺人家。我原本沒把你放在眼裏,畢竟愛而不得就是你的報應,可沒想到你竟然追求人家到手了,我沒有的東西,你這種垃圾也不配擁有。”
“怎麽樣,被人家戴綠帽的滋味爽不爽?親手掐死這個給你戴綠帽的女人,報複的心理是不是更爽?”
“哈哈哈,那我再跟你說一件事好了,那姑娘會給你戴綠帽,是因爲我詛咒她水性楊花,而你會憤怒得不能控制自己,親手掐死她,也是我詛咒你的成果。”
“不然你以爲我給你的詛咒爲什麽比其他人要輕很多,那是因爲你已經贖罪了,所以我才給你一個這麽輕的詛咒,反正你喜歡偷窺,我就奪去你的眼睛,讓你一輩子隻能躲在陰暗裏窺視别人!”
老人的話音剛落,胖子立馬從門外沖了進來。
“我要殺了你!”
胖子現在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他心愛的那位姑娘死去時的表情,浮現在腦海裏,怎麽也揮散不去。
憤怒無比的胖子一沖過來,就被方哲伸手給攔住,見到胖子發狠掙紮,方哲索性一拳将胖子打暈,扔到了沙發上。
“行了,我沒興趣繼續聽了,你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
方哲往前踏了一步,鳥籠老者不退反進,竟然也向前踏了一步。
老人笑了笑道:“這就生氣了?我就搞不懂,他們的事和你有什麽關系,從你進入這棟樓開始,你的一舉一動都在表明,咱兩是一路人罷了。”
“那你可真是高擡我了。”
方哲右手一伸,充滿死亡氣息的黑氣瞬間纏繞在他的手臂上。
瞧着那令人發寒的黑氣,老人并沒有流露出多少恐懼的神情:“之前有一個和你同樣的人進入到這棟樓裏,原本這棟公寓樓,是由我和二樓的那對夫妻一起接管,他們管一到四樓,我管五到六樓。那個人的實力遠遠高過你,他們用很短的時間就清空了四個樓層,我以爲我的宿命會和那對夫妻一樣,可沒想到那個人卻突然離開了。”
“我對此很納悶,不清楚他們究竟爲什麽離開,直到你踏進這棟樓我才發現,那個人是想把這棟樓留給你。”
“他是想害你啊小年輕,可你看現在,咱兩結緣了,我們無冤無仇的,大可不必這樣。我可以幫你詛咒他,隻要你給我他的生辰八字,或者給我他身體的某個物件,比如頭發指甲,我就能詛咒他,按照你所求來詛咒!”
“我相信,這個世界即将要變天了,未來是我們這種人主導這個世界,那些凡人終會視我們如神祇,對我們跪拜,對我們敬仰,怎麽樣小年輕,咱兩真沒必要自相殘殺,我們是同類人!”
“誰他媽跟你是同類人,你殺人,詛咒人,确實與我無關,可不好意思,你吃狗,我就受不了,更何況你當着我的面,挑撥我和我兄弟的關系,他也是你配誣陷的?”
“所以,你得死。”
方哲不勝其煩的擺了擺手,右手對準老人的面部就即将伸過去。
然而這個時候,大樓突然劇烈震動了一下,像是地震一樣。
接二連三的震動,讓方哲和鳥籠老者都站得有些不太平穩。
方哲瞬間猜到了地震的原因,這不可能是真的地震,從震動的頻率而言,應該是人爲的。他立馬想起這棟樓的另一個幸存者,他一直忽略的那個人,511号房間的父慈子孝的喝水男!
鳥籠老者扶住牆邊,發出癫狂的笑聲:“哈哈哈,小年輕,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咱們做不成朋友,那就一起下地獄去吧!”
“誰他媽要跟你下地獄,你個老不死的東西,我先殺了你不就行了!”
方哲剛一踏步,大樓再度震動起來,并且比先前幾次還要劇烈。
這也導緻方哲身體不受控制後退了幾步。
“來不及了,你殺死我,他的神智也不會恢複,你也逃不出去,終究會被這棟大樓壓成肉餅!”
鳥籠老者的計劃很完美,如果方哲這時候不管他逃跑,那麽是逃得出去的,但是他也就能因此存活下來。
如果方哲狠下心要殺死他,那麽方哲自己也要陪葬。
不得不說,鳥籠老者在窺視人心這方面很拿手,他算準了方哲不是那種舍命取義的偉大人物,他賭方哲會選擇逃跑。
他其實賭對了,方哲确實有一刹那間産生出撇下鳥籠老者,撇下沙發上昏迷過去的胖子,直接逃走的想法。
和鳥籠老者來一個極限一換一,确實沒必要,也不值得。
可大樓的震動,突然就這麽停了,出現的蹊跷,停止的也詭異。
鳥籠老者愣在了原地,他的臉上寫滿了窘迫,因爲他感知到,自己和喝水男的那種媒介,斷了。
“你還有幫手!”
鳥籠老者幾乎是在大樓震動停止的那一瞬間,發出了質問聲。
也就在這個時候,樓底下傳來震耳欲聾的叫喊:“樓上還有沒有人啊,嘿!有活着的鐵子喊句話啊,我上來救你!”
方哲聽着這聲音,眼睛瞬間瞪大,他對聲音很陌生,但他對“鐵子”這個稱呼,卻異常熟悉。
他記得鄭思明提到過,處理局有那麽一個人,喜歡用這個詞彙稱呼别人。
鳥籠老者第一時間就想逃跑,可被方哲攔住了去路,老人表情掙紮了起來,他算了一輩子命,千算萬算沒算到今天的差錯。
“看來我現在可以不用逃了,你也沒必要了。”
方哲帶着獰笑,看向了鳥籠老者,他沒有理會老人提出的各種好處,笑道:“我原本想用你的能力,來殺死你,詛咒你不得好死,可沒辦法,你的能力比較特殊,我偷不走,那既然如此,隻能我辛苦點,親自動手讓你嘗嘗什麽叫不得好死了。”
方哲右手纏繞的黑氣,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整條手臂的青筋暴漲,肌肉隆起。
他不想動用鬼新娘的能力解決掉鳥籠老者,因爲他覺得這個死法對于對方來說,太仁慈了些。
一記結實的右勾拳打去,鳥籠老者直接倒退幾步癱坐在地上,他脖子上套着的鳥籠凹陷進去大半,有幾根豎欄因爲巨大的力道斷裂開來,半邊顴骨也完全塌陷進去,隻留下幹癟的皮囊支撐在臉頰上。
“吃狗肉?”
方哲一腳踹出,将鳥籠老者徹底踢倒,他直接用腳踩在老者的胸膛上,俯下身子揚了揚自己沙包大的拳頭。
“挑撥我和我兄弟的關系?”
一記右拳。
“和我是同類人?”
又是一拳。
“跟我下地獄?”
“别人對你好你詛咒人家?”
“還初戀?”
“初戀你還把人家變成烏鴉?”
“跟我比演技?”
“。。。”
一句話說完,緊接着就是一拳,打到最後,方哲都找不到詞彙,隻能“嗯?”的一聲,打一拳,“啊?”的一聲後,又打一拳。
打到最後,躺在地上的鳥籠老者完全無法動彈,鳥籠徹底毀壞,幾乎和老人的臉頰緊貼在了一起,就像是鑲在了骨頭裏。
看着鳥籠老者血肉模糊的臉,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方哲心中的怒火這才稍微消散一些。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站在地闆上的烏鴉,他發現從頭到尾,這烏鴉都沒有幫鳥籠老者抵抗自己的攻擊。
方哲看到,這隻通體漆黑的烏鴉,瞳孔裏蘊藏着人性的色彩。
她看着,也解氣了吧,隻可惜下半輩子隻能是隻烏鴉了。
方哲沒有理會這隻烏鴉,直接走到沙發上扇了胖子一個耳光:“起來,麻溜的,咱們總算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