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牆面上的老式時鍾,秒針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行動遲緩,并且每走動一個時刻,便會發出細微的聲響。
在安靜的房間内,隻有時鍾的聲音混合着搖椅的聲音,在那交響。
慢慢合上日記本的方哲,後背有種說不出的涼意在攀爬,在騷動,拔涼的寒意直至脖頸讓渾身忍不住抖了幾下,才罷休。
真相已經很明顯了。
寫下這本日記的孕婦,就是那位能夠穿牆的,渾身冒着藍光的女幽靈。
她的老公,是那位身體腐爛到極緻的行屍,至于怪嬰,應該就是日記中所謂的那位“妹妹”。
這一家三口,就是一直空着的518号房間的屋主人。
妹妹,是不存在的,亦或者說,其實是存在,隻是寫日記的人把她當成了假想敵,當成了自己老公的妹妹。
妹妹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寫下日記的人的親生女兒。
這是一種産後應激精神分裂症,和産後抑郁症類似,都屬于産褥期精神病的一種。
女人生下孩子後,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意識,她不但不記得自己分娩過,丢失了從懷胎到生孕的整段記憶,甚至還把自己的孩子視作他人。
以至于最後,悲劇發生,母親親生悶死了自己的孩子,還在日記本裏記錄下洋洋得意的過程。
一家三口,也被做成了傀儡,于黑夜之中遊離在整座公寓樓,監視着其他失控者的一舉一動。
“呼。”
方哲長籲一口氣,吓得因爲好奇本想湊過來看日記本的胖子默默後退了幾步。
其實方哲内心并沒有太大的波動,壓抑歸壓抑,但畢竟是素不相識的人發生的事,激不起他内心太大的波瀾。
人是這樣的,往往你發一個很悲傷的動态,有朋友過來關心的問候你怎麽了,但其實對方并不是真正的關心,他們更多的是爲了滿足内心的好奇感。
你就算悲戚的訴說了自己難過的原因,對方最多也隻是敷衍式的安慰你幾句。
因爲世上少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人與人的悲歡并不能相通。
但,聊勝于無吧,畢竟你訴說了,多少解脫了出來,而對方充當了一回垃圾桶,接受了你的負能量,也滿足了自己内心的好奇。
算是各取所需,但難過的情緒,還是會繼續存在,依舊蔓延。
方哲沒打算向胖子訴說内心的壓抑,也沒打算把日記本丢給胖子看。
他就這麽拿着日記本,走到了搖椅旁,直勾勾的盯着雙目緊閉的鳥籠老者。
老者肩膀上的烏鴉撲騰了下翅膀,算是對方哲到來的回應,最起碼方哲是這麽認爲的。
于是方哲擡起手中的日記本,很冷漠的問道:“你爲什麽幫我?”
這是方哲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第一次問的時候,鳥籠老者無視了這個問題。
這一次,方哲可沒打算讓對方就這樣糊弄過去,他已經做好了随時踹翻搖椅的準備。
鳥籠老者睜眼了,布滿老年斑的臉上皮膚松弛,沒有任何表情。
由于頭上套着鳥籠的緣故,他的頭并沒辦法完全躺在搖椅上,讓人看起來格外變扭,似乎是懸空着的。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老人說話了,他的聲音很低沉,也很沙啞,并且他說話似乎有些費勁,說完這段話後,方哲明顯看到他胸腔起伏劇烈。
“你會說話?”
方哲有些震驚,他一直以爲鳥籠老者是個啞巴,他還覺得,那隻烏鴉才是鳥籠老者,鳥和人的靈魂互換了。
同樣震驚的,還有胖子,他和方哲的猜想差不多一緻,畢竟小男孩的靈魂就是和那隻狗互換了。
老人坐起了身子,烏鴉飛了起來,随後又落下。
他至始至終都沒有看向方哲,渾濁的雙眼透過鳥籠的豎欄,一直望着陽台外邊,哪怕外界一片漆黑。
“我沒有在幫你,我是在幫我自己,我制止不住她,隻能希望你能結束這一切。”
老人忽然笑了,隻是笑得很悲涼,松垮的皮膚皺在一起,顯出一層又一層的褶子。
方哲不禁問道:“她到底是誰。”
“我的初戀。”
“。。。”
“你,愛過人嗎?”
鳥籠老者将頭機械式的轉了過來,看着方哲。
方哲搖了搖頭,他忍住了内心一大堆的吐槽,沒有說出口。
“年輕人,我已經七十三歲了,如果讓我對年輕的自己說一句話,我一定會告訴曾經的我,不要逃避,要勇敢。”
鳥籠老者又将頭撇了過去,目光望着陽台外,似乎他看到的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曾經的時光。
“她叫華珍,很漂亮,也很善良,我們曾經共同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隻是那樣不受女孩子歡迎的我,經常陷入到深深的自卑中無法自拔,對結婚這件事一直保持着迷茫的态度。”
“她一直在等我求婚,可我卻一聲不響的跑走了。”
“我不知道華珍在我離開後,經曆了什麽,可我一直一直都忘不掉她。”
“後來,四十多年過去了,我找到了她,并住在了她的樓下。”
“一直單身的我就算得知了她也一直單身,卻依舊沒有辦法鼓起勇氣見她一面,一句對不起,就被擱置了這麽多年。”
“直到現在,追悔莫及,她變了,我也變了,我們都不是正常人了,這棟公寓樓,也變了。”
“所以年輕人,請你幫我找到她,并結束這一切吧,拜托你了。”
鳥籠老者,一直在笑,隻是笑得越來越悲傷,越來越凄涼,他渾濁的雙眼裏噙滿了淚花,卻遲遲沒有流下。
方哲歎了口氣,他并沒有被老人持之以恒的愛意所打動,他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畢竟他想要的是線索,而不是老人自說自話的愛情故事。
何況還是一個不負責任,一聲不吭就落跑的渣男故事。
方哲清了清嗓子,尴尬的咳了幾聲:“所以,我該怎麽找到她呢?”
鳥籠老者無視了這個問題,直直的躺下了,搖椅繼續“吱吱呀呀”喊叫了起來,肩膀上的烏鴉腦袋低垂,似乎陷入了沉睡。
無論方哲接下來怎麽詢問,鳥籠老者都像是沒聽到似的,一直保持着同樣的姿勢,跟個死人似的。
似乎,老人并不願意說出更多關鍵信息,畢竟那是自己深愛的女人,他想結束這一切,卻又自私的還想保護着她。
也可能,是老人說完這一大段話後,已經到了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