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

“爲了黎明。”

一人一句像是對暗号一樣，将這口号說了出來。

說實話，很多人往往都會覺得，口号隻是一種形式主義的過場，嘴唇一碰喉結一動，就這麽念出來了，就單純隻是一句帶着唾沫的話語。

但其實在更多的人心裏，口号絕非是一種無用的東西，而是一種精神，一種信仰。

人，不能沒有信仰。

就比如栾文，他親眼見到白粽在他的面前倒下後，表情變化得很快。

先是從一個看到自己同伴被殺害後的憤怒，不解，等到他聽到張十三說出組織的接頭暗号後，瞬間撕去僞裝，露出了瘋狂的笑意。

可當他念出這個口号時，神情卻是嚴肅的，莊重的，哪怕他很狼狽的趴在血泊裏，身軀還是半殘的，也絲毫沒有任何影響。

這絕對不是裝出來的，也沒必要。

他是真的，相信口中的黎明會到來，無比的堅信。

工廠裏安靜無比，傍晚的餘輝透着頂頭上巨大的裂縫縫隙照了下來，像是給這個場所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紗。

張十三高大的身影被光線拉得很長，直接呈現在地面上。

他拖着手中的長劍，劍鞘末端抵在地面上，也同樣有一道細長的影子。

栾文擡頭注視着他，就像是注視着一尊高大的神明一樣。

清了清嗓子，栾文将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摘了下來，用手直接捏得粉碎，碎裂的鏡片玻璃渣子刺到了他的掌心肉中，深深的嵌了進去，滲出鮮血，可他臉上不但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是一臉享受：“可算是不用僞裝了，戴着這副該死的眼鏡真難受啊。可不戴的話，我怕抑制不住心中的瘋狂念頭，處理局裏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的。”

他的拳頭攥得更緊了些，甚至還開始單手搓了起來，搓得金絲框架和玻璃碎渣發出撞擊的聲音，混着血液。

“組織是有什麽新的指示？莫非要開始大規模行動了？不然你怎麽敢直接殺了白粽，她畢竟是一級搜查官。”

栾文一下子提出了很多問題，他倒不是不相信張十三，而是他所在的組織行事一直如此，彼此成員都不會知道誰是卧底，有什麽任務也是單獨行動，誰也不知道誰的存在。

這個組織很神秘，也很謹慎，這也是爲什麽不管是處理局還是其他組織，都能被成功埋下那麽多顆“釘子”，還久久沒暴露的原因。

栾文曾經就親手收容了“青銅樹”組織裏的一名失控者，而那個失控者恰好是組織裏的人，也就是同事，可當時的栾文并不知情，他還親手了結了對方的性命。

組織要的，就是這種真實性，隻有大家都蒙在鼓裏，才不容易被人發現。

反正組織裏的所有人，早就做好了随時爲黎明獻出生命的準備。

爲了迎接那個光輝而神聖的，黎明！

“咯咯咯，S級事件死幾名搜查官，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張十三繼續發出低沉而怪異的氣泡音，哪怕工廠裏現在就隻剩下他和栾文這兩個大活人，他也依舊如此，可見這真的是他的習慣，而不是僞裝。

他先是笑了笑，随後舉起長劍，這個舉動讓栾文的神經立馬緊繃了起來。

但張十三并沒有攻擊，而是用長劍指了一下工廠的大門方向，道：“咯咯咯，組織的規矩你知道的，我的任務不方便透露給你知道。”

“我懂我懂。”栾文擦了下額頭流下的冷汗，一副非常理解的表情。

“但是，我能告訴你，工廠外站着一個女人，叫夏子規。”

“什麽！”栾文驚訝得忽然嚎了一嗓子，但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連忙壓低嗓音繼續道：“處理局的老家夥真的安排了夏子規參加這次行動？那看來燕城的情況真的很嚴峻啊，但那老家夥就不怕總部上面的人責怪他嘛？而且以關海山的性格，如果沈老頭真的放出了這麽危險的失控者參加任務，他一定會借題發揮，甚至誇大其詞把沈老頭從總部長的位置給拉下來的。”

“不過夏子規那麽重要的人物，組織也一直想要得到她，你就這樣放任她一個人在外面？不怕她跑了？”

“噢~我懂了，我明白你的任務是什麽了，十三兄，恭喜你立了大功一件啊！”

栾文眉頭深鎖，腦子轉動得飛快，他甚至說話的時候都沒有看向張十三，導緻看起來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咯咯咯。”

張十三低沉的氣泡音打斷了栾文的碎碎念。

他那雙猩紅的眼眸透過發絲縫隙，緊盯着趴在地上的栾文。

“你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當成處理局的搜查官了？你操心那些幹什麽，處理局内鬥得越厲害，對組織就越好，如果關海山那個蠢得挂了相的人當真借題發揮，把沈三問從總部長的位置拉下來，最好是直接限制住他的行動，那麽對我們迎接黎明到來，豈不是更好？”

“哈哈哈，倒也是，我真的懷疑那家夥也是咱們組織的卧底，一直在幫咱們做事，哈哈哈。”

栾文趴在地上大笑，此時的他，已經有一些血肉正在身體殘缺的部位緩慢蠕動，生長着。

張十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問道：“咯咯咯，你大概還需要多久能恢複身體，這裏說話也不太安全，畢竟夏子規就在大門外等着，我怕長時間這裏沒動靜，她會進來查看。”

栾文歎了口氣：“沒辦法，沒想到這座工廠裏的失控者這麽難纏，你來之前我就已經多次使用能力，再加上被你劍氣所傷，自愈的速度就更慢了，但這都怪那個臭娘們！”

“如果你的時間緊急，怕暴露的話，要不受累擡着我？”

栾文擡着頭，有些不太好意思。

張十三沒有回答，直接伸出手将栾文正在生長血肉的上半身殘體輕松舉了起來。

他就這樣高舉着栾文的身體，往工廠的深處慢慢走去。

在這段路上，他擡頭瞄了一眼牆壁上的可憐男人，而栾文則是不經意間，深深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白粽。

張十三其實也沒走很遠，差不多到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他就停了下來。

這裏透着些許陰冷，和腐朽的黴臭味。

“咯咯咯，我問你，燕城的案子，是不是組織上安排的，你又知道多少線索？”

張十三直接将栾文放置在了地上，立馬開門見山的問到。

栾文對他的提問沒有任何懷疑，畢竟張十三是授到處理局總部的調派，前來燕城處理這起案件的，他有必要弄清楚這裏面究竟有沒有組織插上一腳，這才能在執行任務的過程當中決定要出多大的作用。

栾文相信，以張十三加上“酒鬼”常裳這兩個人，絕對有把握将燕城的S級事件成功解決，更别提，還有一個夏子規。

這個女人，很重要，特别是對組織而言，是一把至關重要的鑰匙。

但栾文還是搖了搖頭：“說真的我并不清楚，但根據我個人這段時間的調查，我有理由懷疑咱們組織上的人插手了。隻不過這隻是我個人的推斷，也沒什麽實質性證據，原本在一所學校裏，我能查到一些線索，但常裳并沒有把我留在那裏，而是讓方哲和那個瘋和尚接手處理。”

“不過燕城這起事件着實有些蹊跷，那名失控者覺醒時間大概在幾個月以前，但現在才開始活動，而且短時間内就成爲S級的失控者，這裏面有太多不正常的情況存在。”

“并且根據我的調查，最早有記錄的死亡名單裏，絕大部分的人都是毫無關聯的，可到後面，随着死亡人數的增加，我發現死去的人慢慢開始有聯系了起來，就像是原本錯綜複雜且毫無相交的網，又重新編織到了一起！”

栾文說完這些，立馬狡黠一笑：“你放心，不管燕城這起事件組織有沒有參與，我都在名單上動了手腳，劃掉了一些關鍵性人物，增加了一些毫不相關的人，讓他們處理起來更加棘手，甚至調查的方向會開始錯亂，進入到一些危險的地方裏，很有可能會喪命。但這就像你說的，S級事件，死幾個搜查官是正常的。”

“他們處理局裏死的人越多，對咱們迎接偉大的黎明進程就更近了一步！”

栾文神情無比的肅穆，昏暗中，能看見他雙眼裏像是有火焰在燃燒一般。

對此，張十三隻是淡淡的回應了一句：“噢，那就好。”

而他握住劍柄的手，默默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