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梁泓新雙手依舊死死的抓緊着病房兩扇大門,手臂上青筋暴起。
一方面,是他暫時不願意讓病房裏的那四名病人跑出來,雖然那幾個病人正樂在其中的享受,不會有閑工夫出來。
但誰能搞清楚精神病人的腦回路?
另一方面,是他興奮,很興奮。
盡管面無表情,但當他看到吳芃芃被那四名病患蹂躏折磨的時候,内心是如火山噴發般的猛烈。
隻見他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真是個無腦的女人,難道不知道面對這種精神病人,越掙紮反抗,越攻擊他們,他們的暴戾心理會被激發得更嚴重嘛?”
“哎喲,還打了人家一巴掌,完了吧,手臂又被咬掉一塊肉了吧。”
“唉,爲什麽總有人說話像個煞筆一樣呐,爲什麽還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呐?啧啧,競速遊戲啊,真不知道在趾高氣揚什麽,明明規則事先就友情提示過了,這場戲不會有任何額外的麻煩,但醫院裏的一些人,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煩,指的就是這些病人啊。”
此時的梁泓新,完全就是另外一副面孔,和先前那唯唯諾諾,内向害羞的形象完全不着邊。
他的雙眼,透着一種病态的興奮,瞳孔要比正常狀态下,至少大上三倍之多。但他的表情,始終是冰冷的,像是在扼制自己的情緒。
這,是他的第四場戲,關于這點,他沒有騙吳芃芃。
當然,也是他唯一沒有欺騙吳芃芃的。
梁泓新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來到這個鬼地方,現實生活中他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社畜,早五晚九的上班,加班。
人們口中的屌絲,宅男。
當然,他自己不這麽覺得,起碼在親耳聽到公司女神和别的女同事議論嘲笑他之前,他不這麽覺得。
可後來,他便厭惡自己,厭惡臉上的痘痘和痘印,厭惡自己的身高,厭惡自己的家境。
他恨自己父親不姓王,沒有小目标,恨自己父親不姓馬,對錢卻很感興趣。
恨母親勢利眼過早的丢下他們父子兩。
恨命運不好,恨上天不公,恨富二代,恨高富帥。
唯獨,他不恨自己。
他隻覺得天不垂憐,明明自己優秀,聰明,有能力。
卻總是被人當跑腿的使喚,當備胎一樣嘲笑。
盡管他不知道,跑腿是他心甘情願的,當備胎是因爲他瞧不上喜歡他自己的,卻偏偏中意瞧不上他的。
不過,他也确實有些能力和聰明。
最起碼,第一場戲,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不像其他人舉手無措,他第一時間就掌握了規則提到的一些東西,然後分析出關鍵所在。
“演戲的村莊”其實不是爲了殺人而存在,最起碼,梁泓新是這麽認爲。
如果真要是爲了殺人而存在,沒必要一場戲下來隻死一個人,甚至有的單人本,演員如果運氣好,根本不會死亡。
比如猜兇手,四個人裏,三個人猜錯了兇手,一個人猜對了兇手,那麽随機死亡的判定裏,那三個猜錯的人幾乎是被優先判定的,而猜對的人則會有很大概率存活下來。
借着這點,梁泓新會在演戲的時候,将自己僞裝成一個膽小怕事,懦弱無爲的人。
哪怕他的身份是普通人,他也會假裝自己是一個兇手,故意說一些不着邊際,前後矛盾的話語,來欺騙别人,混淆視聽。
如果在他不确定兇手是誰的情況下,他會做一根攪屎棍,亂編線索,胡亂猜測,亂帶節奏,就爲了攪和得臭味熏天,讓更多的人猜不到真兇,隻要猜錯的人多,那麽自己活下來的概率就會更大一些。
如果他根據所掌握的線索,有自信确認兇手是誰,他便會将自己暴露出來,有意無意的抛出一些假的線索和話語,讓别人誤以爲他是兇手。
在最終投票時,當自己被投的票數最多的時候。
内心竊喜自己詭計達成的同時,還要裝得凄慘可憐的模樣,雙眼含淚,跪在地上求大家放自己一條生路。
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名演技不過關的‘真兇’。
然後,看着别人冷漠的眼神,再投出屬于自己的那一票。
等到最終判定結果公布時,他再撕下自己的僞裝,得意洋洋的看着那些剛剛投給自己,得知被騙後目瞪口呆的人。
那種前所未有的暢快感,報複感,刺激感,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如墜深淵。
梁泓新不再覺得這裏是個鬼地方了,他愛上了這個地方,宛如他的聖土,最适合他的國度。
在這裏,他可以盡情僞裝,欺騙,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而那些被欺騙的人,僥幸存活下來的人,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因爲規則裏,演員不能對其他演員攻擊,不然會受到很嚴厲的懲罰。
就像第一場戲過後,被騙的那三個人裏,就有一個壯漢得知結果後,揍了他一拳,然後呢?壯漢打人的那條胳膊沒了。
至此,梁泓新,變本加厲。
像是這種個人競速類的劇本,他又掌握到了規則的一個漏洞,演員不能對其他演員攻擊,但可以陷害别人。
梁泓新會優先選擇那些自己看不順眼的,比如像吳芃芃那樣自以爲是的女人,比如那種喜歡掌握主動,愛當出頭鳥領導衆人的人。
他會将自己僞裝好,以最弱小的姿态去接近别人,然後趁着别人毫無防備的時候,再将人一把推出去。
沒什麽絕對的理由,想活下來也好,好玩也好,這些因素都有。
但不管怎麽樣,這事,已經做了。
看着病房裏,雙眼空洞無神的吳芃芃,梁泓新笑了,笑得很随意。
他知道,吳芃芃不會死亡,隻是陷入假死狀态,接下來肯定會重新在某個地方複活的。
那又如何?反正已經耍過一次了,反正也看到了她這幅凄慘的模樣。
梁泓新砸吧了下嘴,有一陣空虛和落寞感。
但終究還是,舒服了。
他雙手離開了門把手,開始計劃着下一步的打算。
那三個人,好像有點不太好欺騙,最起碼,不像這個女人這般沒腦子。
而且,那三個人好像還是認識的關系,關于這點,梁泓新也覺得神奇。
他演了四場戲,從未遇到過一位曾經的“隊友”,這也是他爲什麽能一直僞裝的原因。
能匹配到熟人,真的是件很稀奇的事情。
“先去找下那三個人,如果他們有線索,就跟着混出去,反正這女人複活也是需要時間的,等我們出去,她肯定就是最後一名了。”
“但倘若那三個人沒有線索,關鍵時刻也可以忽悠忽悠他們。”
梁泓新在樓道裏找到了一個能模糊照出人臉的金屬物,他像照鏡子那般,擠了一兩顆痘痘,然後咧嘴,露出牙龈,發出憨憨的傻笑聲。
對着自己點了點頭,他開始一臉慌慌張張的模樣朝電梯跑去,等到快進電梯的時候,他想了想,又折了回去。
另一邊,一号樓裏,三個人行走在樓道。
方哲的另一個人格,杜笙,此時就像是一個出去春遊的孩子,那雙充滿好奇的眼睛在醫院裏東看看,西瞧瞧,時不時還跟路過的病人友好的打着招呼。
吳亮寸步不離的跟着杜笙,像極了護着雞仔的老母雞,而陳苟則是一臉無奈的跟着這兩個人,拿着紙巾拼命擦拭着自己的臉,像是遠邊看戲的老鴨子。
“诶,哥們,你說他這到底是怎麽了?失憶,還是癡傻了?”
陳苟望着樂呵呵的杜笙,百思不得其解。
說來也奇怪,這方哲在的時候,就像是一個精神領袖,又像是一塊磁鐵,總能吸引别人往他身上靠,聽從他的指揮。
就像他生來就是主心骨似的。
可眼下,明明就是同一個人,一樣的五官,不變的身高和穿着,怎麽就跟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陳苟不但沒有拿他當主心骨的想法,甚至還想遠離他,就像過年時候,親戚帶來的熊孩子。
吳亮倒是很講義氣,一直保護着杜笙,隻見他頭也沒回道:“我也不清楚,那時候我不是跟你在一起?不過那個醫生不是說檢查一切正常嗎,估計一會就好了。”
他話雖是這麽說的,但看着蹦蹦跳跳的杜笙,他心裏也納悶,這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呢。
逃生通道是一點線索也沒有,問醫生和護士,他們就像聽見鬼在他後頭一樣,臉色大驚的跑開。
問病人,運氣好一點,問到的人會沖你傻笑,運氣不好,直接沖你臉上吐口水。
又抽了一張濕紙巾擦着臉龐,陳苟看着走來的病人都會下意識的遠離。
他不想,再被人莫名其妙吐口水了。
“這棟樓,咱們也逛了好幾個小時了,看來逃生通道應該不在這邊,先前咱也看了整個醫院的俯瞰圖,還有另外幾棟大樓等着咱們呢。”
吳亮将正在與病人玩拍手遊戲的杜笙一把拉了過來,随後朝電梯口走去。
大樓外邊,陽光明媚,風景怡人,陳苟甚至覺得,在這裏養老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前提是沒有那些會胡亂吐口水的病人。
他們三人往第二号大樓方向還沒走幾步,就見到一個神色慌張的人朝他們跑了過來。
那人邊跑邊喊:“别靠近這棟大樓,裏邊的病人都瘋啦!我親眼看見那個女的被幾個病患拖進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