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頓公會,是史上一群退了休的科學家心血來潮之作。起初純粹是閑得無聊之際彼此談天的場合。
科學家嘛,即使退休了,腦袋也閑不住。偶爾有些新的靈感之類,不免有找人傾訴、讨論的欲望。可身邊的服務人員或者家屬,顯然不是一個層次的。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說的就是希望遇到知音,而不是對牛彈琴。于是就有人開了這個一個茶樓,邀請一些老朋友來此談天說地。
慢慢地,這個茶樓就變成了一份特定的場所,學識、身份、地位、科技貢獻等不達标的人,走不進這個圈子。不止是他們自慚形穢,心高氣傲的老家夥們也看不上那些所謂的‘磚家’。然後,這個場所不知不覺地有了規矩,也就是誰能進入,誰不能進入,需要由老家夥認定資格。
哦,需要說明一下,誰能進入,不是指能不能進入茶樓,而是指能不能進入這個圈子。再後來,有人提議,幹脆成立一個松散的俱樂部。牛頓在自然科學界的地位,無與倫比,受所有自然科學家的敬仰和尊重,所以俱樂部的名字被命名爲牛頓公會。
牛頓公會後來之所以成了自然科學界的絕對權威,是因爲成員無不是自然科學各學課的頂尖大咖。退休前身居高位不說,退休後依然擔任世界各頂尖刊物的顧問、審稿人,或世界各頂尖大學的終身教授。
哦,不對,用權威來形容牛頓公會不合适,雖然牛頓公會的一舉一動在自然科學界都有巨大的影響。聖殿,對,聖殿,用自然科學界的聖殿來定義比較恰當,因爲它沒有任何權力。這裏每一個老者都是風雲人物,但他們不會對外行使任何權力。
沒錯,牛頓公會是一個無權有勢的機構,一個松散、自由、不受任何國家和部門管轄,純供一群特殊的老頭老太太們消遣的俱樂部。
人們的消遣各有不同,普通人嘛,喝酒、唱歌、賭博、尋求一些心理或身體的刺激,要不旅遊等。這些老家夥們就不一樣了,他們的一個消遣項目,很可能會讓人類的科技理論邁出一大步,或者創造出一種可能影響世界平衡的尖端儀器設備甚至武器。
基于此,世界各大國(牛頓公會已經擴展到全世界)都不約而同地重視和關注起牛頓公會,紛紛投入大量的資源和人才,爲每一位大咖配備上完善的服務和工作隊伍。但是,誰都控制不了牛頓公會,因爲這些老家夥都是有脾氣的,而且脾氣很大或很怪異,又因爲他們桃李滿天下,在自然科技界影響力巨大,所以國家權威部門想強迫他們做什麽,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君子可欺之以方,國家不會強迫,而是用他們感興趣的涉及科技難題的項目誘惑他們,讓他們不由自主地上鈎。
每每看到一個涉及本學科的難題,這些老家夥就像酒鬼聞到美酒,色狼看見美女,心癢難耐,不知不覺地陷進去。于是由某部門或公司提供項目和所需資源,由他們研究。成果嘛,自然有一個合理的分配方式。對應的,他們也應該對外保密。至于研究所需的時間和成敗,他們不擔負任何責任。
如此寬松的研究環境,老家夥當然是樂于接受的,反正是閑來無事。
吳春秋和白向宇手上就有這麽一個項目。項目的起始,來源與白向宇的一次靈感。白向宇是機械設計制造權威,退休前是華龍軍科院院長。他最拿手的是設計制造飛船引擎。
退休前,可能是過于專注本專業,思想有點走進死胡同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他心心戀戀的想制造出突破目前極限速度的飛船引擎,卻一直沒成功。不想退休之後,在跟其他會員閑聊時,從一個空間物理學家那裏得到啓發,靈感泉湧,居然設計出了新一代四維空間引擎。
是的,四維,N維之外的額外維,已經在三千多年前,被看懂了《照玄經》的華龍科學家陸學森證實,從而推動人類進入了突破光速的亞空間飛行時代,進入了地球文明走向星際的時代,成就了今天的獵戶文明。
然而,理論上的空間跳躍一直沒取得實質上的突破,除非發現自然的可以利用的蟲洞。這遠遠不能滿足人類對速度和星空的渴望,使得人類遲遲不能走出獵戶旋臂。
空間跳躍一直是白向宇的追求,可惜的是物理理論基礎還不夠完備。這次靈感爆發設計出來的新式四維引擎,也隻不過是在原有的基礎上,進一步提高飛船的飛行速度和穩定性。
就算如此,也能讓人類子啊空間探索上邁出一大步,因爲它将讓人類飛船穿行亞空間的速度從十倍光速上升到二十倍,且穩定性更好。這對于軍事和航運,都是巨大的利好。誰掌握這種引擎技術,誰将引領整個世界。
華龍軍務府第一時間找上白向宇,願意出錢資助這個項目的實現。并且允諾成功之後,專利收益歸白向宇團隊。當然,專利銷售方面,必須交給軍務府。
白向宇是個純粹的科學家,自己的成果是否用于戰争等等,他一概不予理會,于是一拍即合。
設計隻是一個思路,圖紙繪畫也不複雜,要想實現生産就不那麽簡單了,是一個浩大的工程。首先,就是必須建立數模,然後才能設計生産控制程序。
白向宇的設計過于複雜,卻對材料的要求和生産精度要求過高,曾經的計算機軟件專家,前國家軟件研究院院長也感到棘手,無法用數模将白向宇的設計完美地體現出來,更别說編寫出生産控制程序了。更難以實現的是,現有的生産設備都難以達到白向宇設計的精度要求。
吳春秋都準備放棄了,指斥白向宇的設計不合實際。
白向宇自然不甘心,堅定地認爲自己的設計是合理的。
兩老頭今日到庭院裏放松一下,又爲此争吵起來。柏承誠也算是來散心,正好撞見。更巧的是,國家配備給白向宇和吳春秋的安全人員,因事走開了。富春山居,是國家重點盯防的地方,保衛措施特級。所以這裏基本上不可能出現意外,也從沒出現過意外,使得小張小王日久生惰,疏忽了。
吳春秋之所以渴望柏承誠再度來臨,并非真的是擔心洩密。就算洩密出去,别人也難以實現白望宇的設計,何況柏承誠看到的僅僅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引擎噴口部分。飛船引擎的設計圖,從核聚變可控艙到各種輔助零件,如果打印出來至少有數千張,柏承誠看到的那一張實際上無關緊要。再說,保密工作的主責是安全部門,跟他們無關,隻要他們不主動洩露就行。
吳春秋熱切的是柏承誠編制數模的能力。這部分是吳春秋感到最吃力的地方。
被吳春秋拉進他的工作室,老頭也不管其他,滔滔不絕地給柏承誠介紹起來。這次可不止那一小部分,而是整體。
柏承誠頭昏腦脹,因爲專業術語太多太多。暗自慶幸幸好上線之前臨時抱佛腳地學習了‘好長’一段時間,不然根本聽不懂。
柏承誠跟随珀麗雅,學習的主要是N+1進制的編程方式,而不是二進制。對于二進制,他僅僅學過基本原理,知道那麽一回事。而這個世界,到目前爲止,用的還是二進制編程。不過不再是編寫0101001之類的源代碼,而是直接使用各種基礎工具程序。
計算機從無到有,人們起初都必須編寫源代碼,發展程序語言。就算制造一個世界,首先需要用各種材料制造工具,再用工具來制造各種生産生活設施。0100101就是分子材料,語言命令就是基礎工具,然後數據處理程序,圖像處理程序、信号傳輸處理程序等等,就是生産設備。
如今,‘工具’和‘設備’幾乎發展到了極緻,人們編程基本上是拿來應用。若是有人傳造出了新的‘工具’‘設備’,那絕對是會引起轟動并收獲巨大的榮耀,就如人類發現新的元素或粒子一樣。
柏承誠的弱點,就是不了解軟件世界的‘工具’‘設備’,也不擅長應用。經過幾千年的發展,軟件世界的‘工具’‘設備’不可數計,不是專業人士根本記不住那麽多,更别說應用了。即使是專業人士,還得細分,數模方面,架構方面,圖像方面,财務方面,大數據方面,遠程傳輸方面,軟件安全方面等等,太多太多了。
不過不要緊,柏承誠不需要懂那麽多,他隻要勉強能聽懂就行,因爲他的編程是意念編程。在心裏将需要解決的問題和解決方案想好就行,這一點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意念波生成之後直接儲存在幺米機器人構成的芯片中。輸出的話,由珀麗雅翻譯成二進制就行。
如果白向宇擁有柏承誠的這個能力,誰都不需要,他自己就可以搞定。所以柏承誠聽了半天之後,擡手制止了吳春秋,對白向宇道:“白爺爺,還是您說吧。您老将設計思路,設計圖和要求給我講講,我編程起來可能更順手。”
吳春秋直瞪眼,“小子,在我已編好的程序上完善,不是更輕松嗎?”
柏承誠撓撓頭,“您老的程序,我很可能要全部推翻。”
“啥?”兩老頭,加上周圍旁聽的吳春秋工作室的一幫博士、博士後瞠目結舌,這小子也太狂了吧。吳春秋氣得白臉變成了紅臉。
柏承誠管不了那麽多,他跟吳春秋也就今天才認識。不管吳春秋的名氣和業界地位如何高大,他不知道啊。稱呼吳爺爺,尊重的僅僅是年齡。
白向宇嘿嘿地笑,樂得看吳春秋的笑話。正要給柏承誠解說,吳春秋手下的一個博士突然出聲制止,“白老,注意保密。誰知道這小子有沒有問題?”
白向宇臉一沉,對吳春秋道:“這是你上司?”意思不言自明。
柏承誠也不高興了,“保密?哦,那還是别對我說了。是吳老拉我來的,又不是我死皮賴臉要給你們編制數模。”
吳春秋大怒,“滾出去!”他知道這位叫陳楓林的博士後的另一個身份,但這不是陳楓林可以放肆的理由,因爲這裏是牛頓公會,不會受任何人任何部門的制約。
陳博士的擔心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他不該在這裏說。在這裏,他僅僅隻是吳春秋的助手,或者說叫服務人員而已。另一重身份再有權勢,在這裏也不适用。
陳博士的臉紅了又白,終于在同事的示意下,走出工作室,眼神裏滿是的怨恨和陰冷。被吳老趕走,他回去肯定會受到懲處。如果不走,這個項目一旦成功,那是立了大功。由此可以想見他的心理。當然,他不敢怨恨吳老、白老,柏承誠無形中成了他的仇人,而且是大仇。
吳老,白老不在乎,柏承誠也不在乎。他覺得自己就是個路人,以後未必跟這些人有交集。陳博士走後,白向宇專心給柏承誠介紹起他的設計來。他不管什麽洩不洩密,那是安全部門的事。
“等等。”柏承誠突然擡手,中止白老的介紹,将吳老手上那張折疊鍵盤(整個光腦其實就融合在鍵盤裏)拿了過來,打開啓動,快速地往裏面輸入壓縮過的代碼。他記不住那麽多,除非啓動頭套系統的複制功能。
跟中午一樣,虛拟光屏上快速閃過肉眼看不清的編碼,旁觀者一個個目瞪口呆。程序是否合用暫且不說,這手速是人能做得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