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三人就如劉姥姥進大觀園,滿面震驚。
其實張易之這小院很普通,可他們當初在蕭家,也沒過上好日子啊,又在外流浪了幾年,吃盡了人間苦頭。
這間小院,對于他們,不吝于天堂一般的存在。
“老實點!”
一名仆役見着三人的眼睛亂瞟,尤其是盯着九娘幾乎移不開眼,不禁開聲喝斥。
“诶~~”
張易之擺了擺手。
“草民見過公子!”
父子三人倒也識趣,跪下磕頭。
張易之沉聲道:“把你們找來,是因蘭陵蕭氏的出身,來人,給他們說說蕭業之事!”
“諾!”
一名仆役侃侃開講,當然,重點放在了蕭業的身份上,并分析會給蘭陵蕭氏帶來的危害。
“難怪,我就說這賤種不是好東西!”
“虧得公子點明啊,否則我蕭家要被他害死啦!”
父子三人也不是沒腦子,哪裏不明白張易之的意思,紛紛破口大罵。
以前有蕭業在,哪怕他們知道蕭家已今非昔比,過上了富庶日子,卻仍是不敢回家,如今機會來了。
張易之見着三人神色,微微一笑:“很好,看來都明白了,這幾日先在神都住着,把身子好好調養下,本公子再送你們回江都,都知道什麽罷?”
“知道,知道!”
“請公子放心,咱們一定要揭穿那賤種的虛僞面目,請老族長将他逐出宗族,以免招來禍患!”
父子三人精神大振,拍着胸脯嗷嗷叫。
“嗯,下去罷!”
張易之滿意的揮了揮手。
仆役把蕭讓父子帶了下去。
九娘眸中有些掙紮,如果蕭業被逐出宗族,幾乎就能把孝敬皇帝之子的身份蓋棺定論,畢竟連宗族都認定他是李業,外人還有什麽話說?
這對于蕭業極其不利,說不定太後會順水推舟,封個郡王,先圈禁兩年,待得時人忘了他的存在,屆時想怎麽殺就怎麽殺。
給蕭業通風報信的念頭從腦海中閃過,可是瞥了眼張易之,九娘還是暗暗歎了口氣。
也許……蕭業死了是好事,人死了一了百了,自己可以趁勢斬斷這份孽緣,也不用再擔心失身會被張易之知曉。
……
太初宮除了被稱爲大内的洛城,還有左右四城與北側二城,後者駐紮禁軍,前者是宮女婢仆的住所,同時禦賜的殿寝,也多數住在前四城。
教坊司排演禮樂的姑娘們,則是被安置在東隔城。
一間不起眼的廂房裏,彙聚着素心宗近二十名元嬰,均是身着歌舞妓的服飾,别看年齡都有幾百歲了,可那身段容貌,遠超正當妙齡的姑娘們。
這還是刻意收斂的結果,否則任何一個走出去,都是禍國殃民的主。
此時,屋裏歡聚一堂,蘇小小便笑吟吟道:“好一個十八子,主神器,萬物先,人皇出,魯亭地,天下鼎,想不到那小子還有這一手。”
一名元嬰長老點頭笑道:“還是月兒慧眼識人,想必經此一事,道門将不得不力保李隆基,師姐渡劫之時或能少了些幹擾。”
又一名元嬰長老感慨道:“若是師姐晉階陽神,我宗也算是敖出頭啦!”
“嗚嗚嗚~~”
屋裏,竟隐有哽咽聲傳出,有好幾個元嬰長老,控制不住情緒,失聲痛哭起來。
是的,在外人眼裏,素心宗是邪門外道,可是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多大的苦,隻有自己知曉,誰不願自家宗門壯大,從此不再受佛道二門的壓迫呢?
蘇小小卻是眉頭皺了皺,按理說,修爲到了元嬰,基本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哭泣,哪怕是喜極而泣,都極不正常。
可是再想到自己,近來情緒波動也越發頻繁,不禁望向了殿外,難道當真是天道有變帶來的影響?
蘇月兒曾給她轉述過紫姑的斷言,如今看來,越來越貼切了,她也不知是好是壞。
樓觀道,山門外!
太平公主陰沉着臉,眸中隐有寒芒閃爍!
她本打算去找蕭業算帳,卻被師尊在山門處攔住。
當谶語傳來之時,她立刻斷定是蕭業做的,因爲這是蕭業的行文風格。
文人,尤其有才的文人,總喜歡弄的雲山霧海,引經據點還專往生僻處引,比如魯亭地,怕是熟讀春秋的士子,都未必會留意到魯亭别稱爲郎。
況且太宗帶兵打仗行,寫文章隻是一般般,如谶語出于太宗,不會這樣繞。
講真,她幾乎要氣炸了肺,自己最不願見的便是手足相殘,可這倒好,大侄子趕在母後登基之前對小侄子下了黑手。
她真想問問蕭業,你到底想怎麽樣?
尹文操默默看着太平公主,心裏卻是暗暗贊許,換了他站在蕭業的位置上,也會使禍水東引這一招。
“此法雖然算不得光明壘落,但你應能看出,太後稱帝之後不會再容他,若非如此,難道還有别的方法,莫非你要讓他隐姓埋名,不再出世,那他的族人該如何,十四年後的大劫,又如何面對?”
尹文操淳淳勸誘。
“師尊,那也不能這樣吧,隆基才多大啊!”
太平公主不憤道。
“诶~~”
尹文操擺了擺手:“李隆基乃人皇轉世,三清宮的陽神對他寄予厚望,哪能任他被太後斬了……”
正說着,尹文操突然擡頭望向了洛陽方向。
“師尊,可是出了事情?”
太平公主不由問道。
“呵~~”
尹文操呵的一笑:“說曹操曹操到,有上清宮陽神往洛陽去了。”
“師尊可知是誰?”
太平公主心裏一緊,忙問道。
尹文操卻是笑道:“令月你不是恨的咬牙切齒麽?”
“師尊!”
太平公主跺了跺腳,不滿道:“都什麽時候了,您還開弟子的玩笑,弟子關心的隻是隆基能否安然渡過此劫。”
“哦?陽神出手,有何擔心?”
尹文操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很不自在,不禁半低下了腦袋。
其實蕭業有一點猜錯了,那天太平公主多提的一句,并非出于潛意識,而是刻意爲之,就是想讓蕭業知道自己有與他劃清界限之意。
那日咬了蕭業一口,雖然消了氣,但靜下心,又不得不重新審視起與蕭業的關系,顯然,姑侄戀是不道德的,所以她刻意提醒自己,遠離蕭業。
尹文操又道:“若是爲師沒猜錯,此人應是雲中子,有他出手,李隆基渡過難關不成問題,隻是不清楚會否給蕭業一個教訓。”
“師尊,能否阻止?”
太平公主急道。
尹文操搖了搖頭:“雲中子雖是兩百年前才入了陽神,但陽神畢竟是陽神,爲師區區元嬰,哪裏能攔得住,總不至于爲這點事情,去驚動門中祖師罷?”
太平公主一副欲言又止之色,分明是動了這方面的心思。
尹文操擺擺手道:“此事想都别想,老祖可不會爲此傷了兩家的和氣,不過你也莫要擔心,那小子氣運正盛,就算吃些苦頭,亦命不該絕!”
“哼,誰擔心他?”
太平公主不屑的哼了聲,心裏卻是暗松了口氣。
東宮!
“砰!”
“嘩啦!”
李旦暴怒!
摔了杯子還不夠,又把幾案推倒,屋裏一片狼籍!
這可是飛來橫禍啊!
朕小心翼翼夾着尾巴做人,連皇位都讓出去了,還被人陷害,朕招誰惹誰了?
李隆基被窦氏摟在懷裏,驚懼交加。
他已經記事了,知道人皇轉世的傳聞對自己極爲不利,稍有不慎,會被祖母處死。
“殿下,快想想辦法吧,宮裏來的公公已經在外面催啦!”
窦氏抹着眼淚,大哭道。
“哭什麽哭!”
李旦又急又怒,又撿起一隻瓶子,狠狠的砸在了牆上,并餘怒不消,望向李隆基的眼裏,竟有恨意閃爍。
是的,你堂堂上古人皇,落誰家不好,非得落自己家,不是害人麽?
母子倆吓了一跳,均是緊緊閉住嘴巴。
“無量天尊!”
這時,一名青衣中年道人,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窦氏就如見着救命稻草般,忙撲過去道:“道長請救救三郎,将定我家必有厚報!”
“夫人莫急,貧道來自于崂山上清宮,乃是爲三郎而來!”
青衣道人,正是雲中子,擺了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