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業立刻腦補出了當時的畫面。
林枚跳河,樓觀道金丹覺察到異常,跟着跳入,被潛伏在河裏的蔡先生偷襲,短暫交手之後,襲殺金丹,帶着林枚逃之夭夭。
蘇月兒也猜出了大概,安慰道:“蔡恒遠此人不可以常理視之,說不定還在洛陽,并未走遠,隻是故布疑陣罷了,妾會讓人多加留意的。”
蕭業搖搖頭道:“也不需要刻意安排,這次多半是慢了一步,蘇大家可知蔡恒遠爲何如此難纏?”
蘇月兒沉吟道:“一個曆史悠久的宗派,凝聚力不會差于鼎盛期的王朝,無數年來,數之不盡的天才人物爲着宗派的壯大發展前赴後繼,早已經凝聚成了一種精神,不知蕭郎有沒有翻看過有關天道的典籍?”
“請蘇大家指教!”
蕭業精神一振,肅容道。
蘇月兒道:“百萬年前,九州修行界蓋壓周邊億萬星河,時有陽神大能外出探索,他們發現了一個很奇特的現象。
蠻荒世界裏,天道相對暴戾,人類主宰的世界裏,天道的傾向與人類的行爲信仰相關,而在荒蕪世界裏,則感應不到天道的存在,因此有人開始考慮,天道從何而來?
漸漸地,有了天意人心的說法,人心上應天道。
我們九州世界曾經也有過蠻荒時代,那時萬族林立,人類相當弱小,天道在蠻獸一方,殘忍而又血腥,須以無數人牲的性命獻祭,才能溝通天道,而人類當時,也興起一股融合各種蠻獸血液精魂的風潮,使自己變強。
後來人類在一代又一代先賢的浴血犧牲下,漸漸成長爲了九州世界的霸主,并且帶領九州世界稱霸星空,從此,獻祭天道不再用活人,而是改爲三牲或五牲,修行則更強調純粹性,不會再有人随意往自己身體裏添加異類的血脈精魄,至于殘存的精怪妖獸,也以人的身體形态作爲修行的追求。
故而,天道泛意識,與自家世界裏生靈的集體意識息息相關。
說到這裏,不知蕭郎可明白蔡恒遠爲何如此難殺?”
“我明白了。”
蕭業點頭道:“大世界有天道,小世界也有泛意識,其來源于宗門子弟的凝聚力,可視爲一種精神。
陰陽宗雖爲道門滅去,但小世界仍在,而蔡恒遠是陰陽宗唯一的獨苗,小世界泛意識自會在冥冥中庇佑他,給予氣運加持,陰陽宗在冥府也有祖師,必于暗中相助,更何況此人本就工于心計,難怪如此難殺。”
蘇月兒勸道:“蕭郎不必氣餒,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蔡恒遠一敗再敗,早晚會被小世界泛意識抛棄。
就如項羽,初時氣運滔天,天下景從,分封諸候,何等威風,卻一敗再敗于沛公之手,徒自耗光了氣運,落個慘死烏江的下場。
天道隻會青睐強者,不會眷顧弱者,蔡恒遠也是如此,數次折于你手,屢戰屢敗,再多的氣運都不夠他揮霍,今次太後判他死罪,連累武承嗣也被奪職禁锢,正是失了氣運眷顧的征兆,怕是死期不遠矣。”
蕭業默然半晌,與蘇月兒的一番對答,讓他對天意人心有了更深的理解。
儒釋道三家,争奪信衆的根源,還在于以龐大的信徒影響天道泛意識,使之有傾向性。
說到底,人道是集衆之道,當數量突破了臨界點,量變産生質變,可上應天道。
好一會兒,蕭業歎了口氣道:“話雖是這麽說,但蔡恒遠焉有不知之理,想必很長一段時間會消聲匿迹,舔砥傷口,痛定思痛,下回再出現時,威脅會更大。”
“人道本就是集衆之道,蔡恒遠若躲入深山老林,相當于自絕人道,失去天時,縱有一肚子壞水又能如何,妾相信蕭郎早晚将蔡恒遠斬于馬下!”
蘇月兒嫣然一笑。
“嗯!”
蕭業點頭道:“托你吉言,我還要去一趟樓觀道,跑了蔡恒遠,史進還在,我可暫時不殺史進,或能把林枚釣出來。”
蘇月兒也不多問,将蕭業送了出去。
蕭業先給太平公主發了個訊息,告之可以交易了。
不片刻,太平公主回信:你來!
于是蕭業身形一晃,往樓觀道山門遁去,當趕到時,太平公主已在門口等候。
“掌教要見你,随本宮來吧。”
太平公主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把蕭業領入山門,很快來到正殿,尹文操負手背對,望向殿中的三官帝君神像。
“晚輩見過前輩!”
蕭業拱手施禮。
尹文操悠悠道:“百萬年前,我道門供奉三清,後劫臨,絕天地通,不得己改奉三官帝君,或許是久不聆聽上界妙音,道門的格局也越走越窄,陰暗處呆的太久,地祗怎知天神胸襟?
不久前,我門中尹昌操曾向貧道說,蕭大人屢與我道門爲敵,請求盡出高手,置你于死地,你猜貧道如何答他?”
蕭業沉吟道:“前輩既然賜教,晚輩就鬥膽猜一下,想必前輩是以道門對事不對人爲由,拒絕了尹昌操道長。”
“哦?”
尹文操心頭微震,霍的轉身,雖然掩飾的很好,但眼前,仍閃過一抹震驚之色。
這可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啊,他本意是震攝下蕭業,讓這小子老實點,聽從指揮,服從大局有什麽不好?不要老是想着标新立異,做刺頭,可是蕭業的回答就好象親身旁觀,再聯想到祖師對自己的告誡,眼裏漸漸地現出了欣賞之色。
同時還有些惋惜。
别看道門蓋壓天下,卻如人間的豪門大族,一代不如一代,道門也是如此,執天下牛耳久矣,後輩漸漸失了血性,趨于平庸。
太平公主雖出類撥粹,但女流不足以執掌山門,若是能把此子接引進來……
尹文操首次生出了這樣的想法,再看蕭業與太平公主,越看越是天生一對,不禁暗暗點頭。
道門不忌婚娶,以聯姻吸引人才,在曆史上也是常有的。
蕭業人才難得,讓他動了愛才之心。
他是元嬰巅峰的修爲,距陽神僅半步之遙,一隻手觸摸到了天道規則,無論心胸、視角,都不是尋常修士能比拟。
“師尊!”
太平公主也暗松了口氣,輕喚了聲。
尹文操正色道:“聽說你欲以中陰玄妙經交換史進?”
“正是!”
蕭業點頭。
“先把經文給貧道一觀。”
尹文操淡淡道。
蕭業二話不說,把兩卷經文呈上,又道:“此兩卷,一是拷問得來,一是搜魂得來,雖經紫姑娘娘過目,确認後者無礙,但前輩還須仔細甄别。”
尹文操将兩卷經文依次貼于額頭讀取,眉心時而微擰,時而舒展,漸漸地,現出了了然之色,歎道:“此經确是奪天地之造化,但修煉條件也極爲苛刻,必須尋找到如小陰間那樣的隔絕冥府之處方可,此事還得着落在蔡恒遠身上。
另貧道問你一句,修煉中陰身究竟有何用?”
“請前輩指點!”
蕭業抱拳施禮。
尹文操悠悠道:“留後路。”
蕭業渾身一震,大概明白了。
尹文操又道:“還有十六年,人皇封印将徹底湮滅,封印外的實力,恐怕會大至超出想象,若是九州世界終将毀滅,可放棄肉身,以中陰身包裹元神,去往真正的陰間,逆行陰陽,上溯外域世界,或修鬼仙,或奪舍化胎,終究是一條出路。
當然,你可視之爲逃避,但不可否認,必有忍辱負重的存在,于外域繁衍生息,以期有朝一日殺回九州,奪我們自己的世界。”
說着,擡手發出一道令符,便道:“你且稍待,貧道叫君文把史進送來。”
蕭業有些奇怪,尹文操好象對自己挺和善的,他想不出緣由,隻是拱了拱手,退往一邊。
三人就如雕塑般,立于殿中,不覺中,大半個時辰過去,尹君文仍未回來,尹文操喚道:“來人,去養魂池催一催,叫君文快點!”
“諾!”
兩名金丹轉身而去。
又過半個時辰,兩道遁光急掠而至,其中一道,提着一副血淋淋的身子,被扒了皮,昏迷不醒,再一細看,不正是尹君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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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