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靠着後面的龍椅,微眯雙眸,上官婉兒乖巧的替太後揉捏起了太陽穴。
武承嗣站在階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隻能耐着性子等待。
約摸過了大半個時辰,有太監在外喚道:“禀太後,蕭大人來啦!”
上官婉兒退往一旁。
武承嗣也精神一振!
“進來!”
太後睜眼喚道。
蕭業趨步入殿,跪地施禮:“臣蕭業,叩見太後!”
“嗯~~”
太後打量了蕭業半晌,露出笑容,擡手道:“起來說話!”
“謝太後!”
蕭業施禮稱謝,退向武承嗣下首。
太後暗暗點頭,最起碼蕭業在禮儀上,無可挑剔,要是朝中大臣都如蕭業這般省心,那該多好啊?
诶?
不對!
自己怎會有蕭業省心的想法,這小子明明是個惹事精!
太後收斂心情,問道:“聽說卿有一堂妹,正當妙齡,尚未婚嫁,可是?”
“回太後,正是!”
蕭業暗道了聲來了,便肅聲回答。
太後笑道:“朕欲爲卿指一門親事,卿可願意?”
“哦?太後相中了哪家俊彥?”
蕭業不置可否的訝道。
太後嘴角略一抽搐,不由看向了武承嗣。
三十多的年齡,因早年在瓊涯曬太陽,皮膚斑斑駁駁,私生活又不節制,有着碩大的肚腩,如四十多歲的中老年男人,又一肚子草包,怎麽看都和俊彥不搭啊!
武承嗣也是眼裏冷意一閃。
太後收回目光,看着蕭業道:“朕這侄兒,雖年歲稍大,但日前已經去妻,正室虛懸,今願聘娶令堂妹,不知卿意下如何?”
武承嗣心弦一繃,緊緊盯着蕭業,他既盼望蕭業知情識趣,乖乖把堂妹獻上,少生波折,又有些期待蕭業不識好歹,被太後斥責,命自己強娶,出一口胸中惡氣。
就在他患得患失之時,蕭業卻是遲疑道:“禀太後,國公爺雖年齡稍大,卻是一表人材,願以正室之禮聘娶巧娘,按理說,是我蕭家的福份,可是臣有難言之隐啊!”
“哦?說來聽聽!”
太後鳳眸綻出寒光。
蕭業道:“巧娘有鳳格加身,臣不敢隐瞞。”
“什麽?”
太後面色大變!
鳳格代表什麽,她自然清楚,她自己就有鳳格,要不然高宗吃飽了撐着,把她從感業寺裏撈出來?
高宗登基時已是青年,是非好歹都清楚,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堂而皇之占據太宗的妃嫔,絕不是一句兩情相悅能解釋的。
實因當時門閥勢大,高宗處處受制,而太後的鳳格可助長他的龍氣,鏟除門閥,果然,随着太後進宮,魏王李泰暴斃,吳王李恪被卷入謀反案處死,長孫氏、褚氏、上官氏等豪門大族相繼灰飛煙滅。
這正是鳳格女子的作用。
太後萬萬料不到,蕭業的堂妹竟有鳳格,不禁以驚疑不定的目光看向了武承嗣。
她的想法與蕭業猜測的一樣,如果武承嗣明知巧娘有鳳格還膽敢求娶,其心可誅!
武承嗣也是面色大變,他本以爲,蕭業就算不願把堂妹嫁給自己,也會左右推托,卻不料,直接掀桌子了。
在接觸到太後目光的那一刹,他就意識到蕭業絕對是有備而來!
要知道,主動求娶巧娘,是居心不軌!
“撲通!”
武承嗣跪了下來,辯道:“太後,侄兒實不知情,若是早知蕭大人的堂妹有鳳格,死也不敢求娶啊!”
“當真?”
太後眼裏,閃出疑窦。
她覺得武承嗣與蕭業從無來往,理應不知情。
難道是……誤打誤中?
真有天命加身?
這讓她認真打量起了武承嗣。
好象順眼了些。
“千真萬确!”
武承嗣忙道。
蕭業卻是道:“禀太後,當初在江都,舍妹并非無人求娶,很多都是江南大族,但臣心知事關重大,均是一一推卻,甚至史進曾以十萬兩黃金下聘,也被臣拒絕,此事張柬之老大人也清楚,臣不敢胡亂攀咬。
至今舍妹已過了婚嫁之齡,臣自問,從未将鳳格之事向外人提過,臣與國公爺也無交往,國公爺卻突然求娶舍妹,臣以爲,必有内情。”
“胡說!”
武承嗣大怒,指着蕭業道:“你不願嫁妹倒也罷了,何必污陷我?今日當着太後面,我們就道個明白,我确是不知令妹身具鳳格。”
“哦?國公爺可敢于太後面前起誓?”
蕭業陰恻恻道。
太後也把目光移來。
事情越發的撲朔迷離了,尤其蕭業提到史進曾求娶巧娘,讓她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但武承嗣是她的侄子,蕭業在她心裏也占有一定的份量,她不會輕易表态,任由雙方唇槍舌劍,或能獲取更多的線索。
“這……”
武承嗣有些遲疑,畢竟他心虛,可是又想到,此事必須一口咬死,否則難保太後不會對自己有所看法,于是猛一咬牙:“怎麽不敢起誓?我問心無愧,事前确是不知,如有虛言,讓我……”
“且慢!”
蕭業喝止。
“怎麽了?蕭大人心虛了?”
武承嗣冷笑道。
蕭業道:“下官是擔心國公爺真應誓遭了報應,連累到下官,所以才阻止,太後慧眼如炬,應能明辯是非。”
太後問道:“卿口口聲聲說承嗣事先知情,可有證據?”
蕭業從懷裏取出留影石,奉上道:“這是昨夜,一名道人留于臣家,請太後過目。”
太後也知道留影石這東西,喚道:“請玄晔法師上殿。”
“諾!”
一名太監施禮離去。
不片刻,玄晔進殿,合什爲禮:“貧僧見過太後。”
太後道:“請法師将此留影石打開。”
玄晔留意到了蕭業,再看了看武承嗣,眉心秘不可察的微擰了下,顯然意識到,留影石裏的東西對武承嗣不利,不過當着太後的面他還不敢動手腳,依言打開了留影石。
轟!
圖像如星河倒挂傾洩在殿中,雖有些飄渺,卻足夠清晰,細節纖毫畢現,正是書房裏,武承嗣與蔡先生密議。
頓時,武承嗣面色刹白,頭腦一片空白。
上官婉兒眸中訝色一閃,不動聲色的瞥了眼蕭業。
又來一次?
這是陷害人上瘾了吧?
不過她從未想過揭穿蕭業,隻是把自己擺在旁觀者的位置上,不發一言。
太後則是面色難看之極,雙手不自禁的用力掐住案台,青筋畢現,這哪裏是不知情,分明是勾搭蔡恒遠,圖謀不軌啊!
“放肆!”
再看到蔡恒遠向武承嗣行三跪九叩,行五體投地大禮,山呼萬歲之時,再也忍無可忍,霍的站了起來。
是的,自己還沒當上皇帝呢,皇位卻被人預定了!
自古皇家無親情,李弘、李賢因威脅到了太後的權勢,就被毫不猶豫的鏟除,這還是她的親子,而武承嗣隻是侄子,竟敢明目張膽的觊觎皇位!
太後眼裏殺機畢現!
“太後,姑母,姑母,這是假的,是假的,是那小子陷害我!”
武承嗣膝蓋重重磕地,驚慌失措的大叫。
“假的?法師你說,是真是假?”
太後瞥向玄晔。
“太後稍待,請容貧僧詢問下蕭大人。”
玄晔合什一禮,便向蕭業道:“這塊留影石,是蕭大人從何處得到?”
蕭業道:“一名道人留于我家,想必法師不會看不出來,此石留有樓觀道術法的痕迹吧?”
玄晔不動聲色,又道:“樓觀道張下大網,圍捕蔡恒遠,爲何不将之揖拿?反留石于蕭大人?”
蕭業光棍道:“法師此言,該問樓觀道才是,本官也甚爲不解,或許……是放長線鈎大魚?”
“哦?何爲線,何爲魚?”
玄晔追問。
蕭業淡淡道:“這可不是本官能涉足的話題,法師如欲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如盡起佛門高手,與道門論戰一番,理應能知曉。”
“蕭大人何不明言?”
玄晔不依不饒。
“夠了!”
太後揮手制止。
蕭業的意思她不是聽不出來,大體是佛門支持武家,道門自然要摻沙子,因此偷錄下武承嗣與蔡恒遠密謀的罪證,交給蕭業揭發。
事實上,她也是這樣想的,否則無以揣測道門的意圖。
但是佛道兩門素來不和,這事可以擺一邊,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武承嗣的問題,于是問道:“此留影石是真是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