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枚見着蔡先生的神色,心裏格登一下。
對這個師兄,她太了解了,當年山門破滅,師兄妹隻身脫逃,看中了史家的萬貫家财,又根基淺薄,易于控制,于是将史夫人害死,不顧自己懷胎尚不足月,安排嫁給了史文龍。
不要看當年史文龍隻是區區鹽枭,與世家大族不能比,但世家大族家大人多,各房之間相互掣肘,就算控制了家主也不能爲所欲爲,要想真正掌控一個大族,以蔡先生之能,沒有幾十年别想辦到。
而史文龍在史家一言九鼎,控制了史文龍,就相當于掌握了史家諾大的家業。
事實也是如此,蔡先生隐在幕後,依靠林枚暗中輸出錢财,購置靈丹妙藥,渡了第四劫陰風灌頂,證得金丹真人,之後因史進年歲漸增,又巧妙安排,進了史府,逐漸獲了史文龍的信任。
甚至林枚都懷疑,以蔡先生的智慧,不可能預見不到史家的危機,卻故意放任不管,明擺着是要借此斬斷自己與史文龍的夫妻情份,同時,史家因卷入李敬業謀反,兇吉難測,借刀除去才是上策。
她清楚蔡先生天性涼薄,史進是親子又如何?
修士長生自在,對血脈并不看中,沒有用處照樣一腳踢開,再看蔡先生神色,分明生出了不滿,雖心裏悲哀,卻還是道:“先生,進兒也是無心之失,可有補救之法?”
蔡先生暗凜,知道自己動怒讓林枚看了出來,好歹史進是維系武承嗣的一把鑰匙,棄之可惜,于是道:“罷了,但願是我多想,進兒你在家呆着,莫再出門,我和你娘去堵令尹衙門,隻望此子還未趕到!”
“有勞先生了!”
史進拱手施禮。
“嗯~~”
蔡先生點了點頭,與林枚快步離去。
……
洛陽府尹!
令尹李景谌看着站在下面玉樹臨風的蕭業,暗暗頭疼。
史家謀反之事,其實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畢竟沒有史家人跟着李敬業真刀實槍作戰,因此武承嗣才能給史家翻案,但是蕭業來檢舉史進又有不同。
江南道先受兵禍,再遭朝廷收割,民心已經浮動,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朝廷對江南道都将以懷柔放牧爲主,靜待下一期的收割。
蕭業作爲江南道解元,有資格代表江左大地上的年青學子,他遞了狀子,署了名,史家謀反一事,就必須再過一遍司法程序。
這一手,在當世看來驚世駭俗,可是在前世地球,屢見不鮮。
大公司大财團專門養着一批律師,就是用來打扯皮官司的,一個官司打下來,短則數年,長則十餘年,尋常人哪有精力耗下去,就算占着理,也不得不妥協。
這也是西方國家講究程序正義的本質。
我不看結果,我用過程拖死你。
蕭業活學活用,他不指望将案子翻過來,隻是利用司法程序,拖廷時間,斷了史進的科舉之路。
“令尹大人,圍剿史家當夜,學生也在,從史家抄出了弩三百副,甲若幹,皆由現漕運總管張柬之與千牛備身李元芳具名畫押,史家謀反,可謂鐵證如山,今日學生在洛陽城外偶見史進,震憾莫名,遂第一時間趕來報案,與史進同行者有鳳閣侍郎宗秦客之子宗敬,監察禦史蕭至忠之子蕭光,魏元忠之子魏興,吳國公李孝逸之子李琳,令尹大人可傳喚來衙門指證。”
蕭業又道。
李景谌苦笑道:“本官清楚了,蕭郎先請回,此案必将詳查!”
“學生告辭了!”
蕭業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前腳才踏出衙門,李景谌臉色就沉了下來。
府丞遲疑道:“大人,聽說史家是由周國公翻的案,這案子要不要壓一壓?”
“怎麽壓?江南道解元倒也罷了,在洛陽舉目無親,但是事涉千牛衛與漕運總管,就算現在壓了,将來那小子若不依不饒,會同李元芳與張柬之上訴,豈不是成了我們給史家頂罪?
罷了,你取紙筆來,本官寫一道公文,将此案遞交大理寺,今日天黑前,必須呈遞。”
“諾!”
府丞不敢怠慢,取了紙筆,由李景谌落筆書寫,再署名蓋印,會同蕭業的狀紙封好,着人火速送往大理寺。
而此時,蕭業趁着天還未黑,大搖大擺的往城外趕去。
“師兄,那小子出來了!”
隐在人群中,林枚恨聲道。
“哎~~”
蔡先生歎了口氣:“已經晚了,隻怕大理寺的行文,最遲明日會下來!”
“咱們不如找個偏僻之處把他了結,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壞進兒的事!”
林枚眼裏現出了淩厲之色。
蔡先生略一遲疑,擺手道:“洛陽是帝都,殺他要以官法來殺,我們不能動手,史家是周國公翻的案,此子把事情挑出來,周國公豈會罷休,就算在洛陽弄不了他,待他考過授了官,尋個由頭踢出洛陽,殺他還不是如殺雞一樣?”
“那……進兒之事?”
林枚遲疑道。
“聽天由命罷!”
蔡先生搖了搖頭。
大唐到目前爲止,還不是皇權一家獨大,文官有意識的堅持程序與皇權對抗,就如一封聖旨,必須由門下省下達,誰起草,誰審核,誰奉行,誰宣讀,都要一一具名簽字。
可以說,唐朝在李隆基敗壞朝綱之前,非常講究程序的重要性,如今蕭業啓動了審查史家是否謀反的程序,洛陽尹也接了案子,轉呈大理寺,那麽大理寺隻有照程序走,一一詢問當事人,或許武承嗣可以憑借權勢幹預審查結果,卻幹涉不了審查的程序。
如不出意外,明日大理寺大概率會讓史進在家待勘,再有張柬之百分之百故意拖廷,這次的會試是沒指望了,好好的功名被害掉。
大理寺!
還有半個時辰,坊市關門鼓即将敲響,如同現代政府機關,大理寺各部衙已經在收拾當日的卷宗文案了,準備下班回家。
大理寺丞王直揉了揉發脹的眼睛,又閉目靠在椅子上,按摩起了自己的太陽穴。
‘還是太宗年間好哇!’
大理寺丞分管朝廷各部有地方分道司法案件的複審,王直暗暗歎了口氣,據前輩說,貞觀年前,刑獄決斷極少,一年判處死刑者不過數十人,而幾十年過去,雖然仍是盛世,但刑獄案件呈爆炸式增長,工作量也陡然加大。
‘再有兩旬就要休沐了,總算可以好好歇息一陣子啦!’
王直正如是想的時候,突然下面一名主簿匆匆奔來,喚道:“王大人,有洛陽令尹着人送來的卷宗!”
“哦?”
王直徐徐睜開眼睛,現出不悅之色,通常卷宗都是上午送,快下班了,送什麽卷宗?
不過既然送來了,他就必須接,于是道:“呈過來!”
“是!”
那主簿把卷宗呈上案頭,火漆完好,經手人都有簽名。
王直撕開火漆,取出卷宗看去,頓時,臉色變了!
“大人?”
“王大人?”
主簿喚道。
“好哇,這是嫌咱們大理寺不夠清閑啊!”
王直回過神來,森森一笑,便道:“把李大人、華大人、宋大人、金大人與楊大人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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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