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周興這種廢話不多說的冷厲風格,給在場的學子帶來了沉重的心理壓力,而且開放文氣也是對心理承壓的測試,考生不僅要寫文章,還要觀察别人文氣的變化,畢竟文氣高低是錄取文章的重要标準之一。
“周大人,本官就不擔擱開考了,若有需要,可着人來喚我!”
陳敬之是大府知府,正四品,而周興隻是從七品的侍禦史,但陳敬之不敢有絲毫含糊,鄭重拱了拱手。
“陳大人請自便!”
周興略一點頭。
陳敬之與唐之奇出了大殿,以示避嫌。
“開始罷!”
周興揮了揮手。
照例有吏員向每名考生出示考袋的封口火漆,簽名确認之後,才能領到考袋。
蕭業确認無誤,簽了名,拿到考袋打開。
試卷隻有兩張,一道經義題,一首試貼詩。
經義題是又日新康诰曰。
這題出自于《大學》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康诰曰:作新民。
上半句出于《禮記》,來自于商湯刻在澡盆上的箴言,用以自勉,本義是:如果能每天除舊更新,就要天天除舊更新,不間斷地更新又更新。
康诰曰:作新民,是下半句,出于《尚書》,全句是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本義是輔助周王敬奉天命,鼓舞殷商舊民,使之奮發圖新。
此話的大背景是周武王把纣王後裔武庚封到衛地做諸候,武庚不思武王恩典,聯合武王弟管叔與蔡叔叛亂,被周公平定,此時武王已逝,武王子成王封纣王另一子康叔爲衛地之君,這是康叔去封地前,周公的臨別贈言。
又是一道割裂題!
采用的方式是連上牽下,但是僅從經義本身而言,是沒有任何關聯的!
蕭業暗暗吐嘈,随即心思回到題目本身。
聯系前後文,可以判斷,雖然考題中有四個新字,卻絕非讓人鼎故革新,畢竟子曰:三年不改于父之道,李治行将晏駕在朝廷裏面已經不是秘密,一旦李治身故,朝廷的大略方針三年之内也不能随意改動,否則就是違制。
再結合當代背景,蕭業破題的核心取一個順字,應天命,順服周朝。
理順了思路,再确認并無釣魚和陷阱,遂于稿紙書寫。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三十名考生,先後伏案書寫,漸漸地,各自的頭頂開始有文氣盤旋上升,蕭業是榜首,自然是關注的對象,很多人不時就瞥過去一眼。
周興也極爲關注蕭業,在日前的接風宴上,他曾随口問道揚州文風如何,魏思溫把蕭業誇上了天,說此子是百年不世出的人才,一人文壓揚州,還把蕭業的試貼詩拿出來給周興品鑒。
雖然周興此時還不是酷吏,在朝中卻有了薄名,當然,這不是什麽好的名聲,他醉迷于刑名,往往吹毛求疵,肆意攀咬,同僚視他如蛇蠍,唯恐避之不及,落下了狂犬的惡名。
他也不是傻子,魏思溫賣力的吹捧蕭業,分明有捧殺之意,怕是和這小子有過節,可這有什麽呢,如果蕭業名不符實,他不介意做一次魏思溫手裏的刀!
這刻,他那狹長的眸子中,交織着興奮與殘忍的光芒,作爲天生的刑名人,操辦大案要案是一生的夢想啊。
一旦蕭業被抓出任何纰漏,那不僅要削去功名,依法懲處,還會嚴刑拷打,順藤摸瓜,把此案辦成一樁科舉舞弊大案!
這與刻意針對蕭業、陳敬之等人與否無關,而是案子越大,涉及的人犯越多,牽涉的官員級别越高,他就越能證明自己的能力,越有成就感。
蕭業有如芒刺在背,因開放文氣,殿内每一個人的文氣互相可見,作爲監考官的周興也不例外,他的文氣與七品刑名官氣交織,隐隐呈現出一把鍘刀虛影,向自己張開鍘口,随時會一刀鍘下去!
‘TMD,老子哪裏招惹他了?’
蕭業心裏破口大罵,他不明白,自己和周興八稈子也打不着,這條瘋狗爲何會針對自己。
可越是這樣,越需要鎮靜,他盡力收束心神。
随即又是心裏猛然一驚!
氣機交感的原理他是懂的,周興雖官位隻有七品,卻是正經進士,至少是六品的文氣,甚至更高,而自己的文氣隻有五品,萬一抵擋不住,被迫催發出龍氣,身份将無所遁形,那真是死到臨頭了。
想到這,蕭業毫不猶豫的運用起蘇峻傳授的遮掩氣息之法。
殿内兩名博士面面相觑,哪怕他們多次監考,都未見過這種情況,也許周興并非本意針對蕭業,可是文氣與官氣交織構成的鍘刀已經切切實實構成了影響。
就見蕭業頭頂蒸騰的文氣,劇烈翻滾,浮現出一道道的精義、一篇篇的文章與一行行的文字,如潮水般一波波的拍向那淩空而來的鍘刀!
與之相對應的,蕭業突然心神一繃,精神再次透體而出,進入了前次來過的大殿裏。
文昌帝君高踞寶座,下首站立十餘神靈,再往下是三十名學子伏案書寫,頭頂文氣多寡不一,另有周興的文氣與官氣交織成一具鍘刀。
諸葛亮從周興的文氣中,抓取出一絲,凝成文章,誦道:“廢常上賢則亂,舍法任智則危,故曰:上法而不上賢。”
張良也從蕭業的文氣裏,抓出一縷,凝成文章,對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
諸葛亮又誦道:“言不中法者,不聽也,行不中法者,不高也,事不中法者,不爲也,法令者民之命也,爲治之本也!”
張良繼續對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
大殿中,諸葛亮與張良分别代表周興與蕭業,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彼此間的文氣也此消彼漲,纏鬥不休。
而現實裏,蕭業進入了一種很奇異的狀态,他的精神雖然離體,卻仍在書寫,以心爲筆,聚精會神,落筆的每一個字,都有文氣蒸騰,翻滾中又凝聚成了一朵朵花瓣,圍繞着紙張盤旋飛舞。
“嗯?落筆生花?此子倒有些道行!”
周興眼神微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