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片刻,蔣方出來了,神色忐忑不安,顯然是心裏沒底。
“蕭郎身體不适,我們先回客棧!”
陸文不待蔣方說話,就拉起蔣方,匆匆往回走。
蔣方把關心的目光投了過來。
蕭業笑道:“小恙而己,無大礙,蔣郎考的如何?”
“哎~~”
蔣方搖搖頭道:“一言難盡,總之是聽天由命,還是蕭郎身體要緊!”
三人一聽,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蔣方,索性閉嘴不言,疾步向客棧趕去,蕭業已經有些撐不住了,眼前陣陣迷糊,頭腦天旋地轉,隻想趕緊回客棧,裹着棉被大睡一場,可是他又不願在途中倒下,咬牙強撐着。
畢竟他的真實身份是當今天子的皇長孫,獅虎老邁,尚要強作威儀,又何況天皇貴胄?
這是骨子裏的高傲。
“哈,小子,某家的銀子使得可歡?”
走到半途,突然一聲怪笑傳來,迎面走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滿臉橫肉,眼睛卻是賊小,極大的破壞了那兇悍的氣質,身後還跟着兩名江湖裝扮的漢子。
“是……是鐵無痕來了!”
蔣方一看,面色蒼白,哆嗦着嘴唇道。
鐵無痕走過來,哼道:“他沒了某家銀子,某家是爲他而來,此事與爾等無關,速速退去!”
“哈,好大的口氣!”
蕭業強打精神,哈的一笑,鼻子頓時噴出了一個氣泡,他也不在意,甕聲道:“鐵無痕,莫要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幹的什麽勾當,設賭局構陷學子,倘若報官,你該當何罪?”
“你是何人?”
鐵無痕那賊小的眸子一縮。
蕭業道:“我是何人你不用管,這位乃是江都縣案首,府試必中秀才之人!”
一指陳子昂,蕭業又道:“蔣郎能否中秀才,我不知道,但是你區區一介江湖草莽,竟敢構陷士人之友,是誰給你的膽子?又是誰唆使你的?要不要去明府面前說道說道?”
還别說,鐵無痕真吃這套。
所謂漕幫,并不是武俠小說中的江湖幫派,而是沿運河的纖夫、水手、船丁自行構建的一個松散組織,以承運漕糧爲主,一方面吃着朝廷飯,另一方面,又聚衆自保,爲自身利益與漕運衙門乃至官方鬥争,與官府是一種既合作又争鬥的複雜關系。
這就注定了漕幫的首領不可能是莽夫,必然八面玲珑,善于平衡方方面面,否則早就被剿了。
鐵無痕看似粗犷,實則心思細膩。
趁着鐵無痕一怔,蕭業不給他思索的機會,繼續道:“實話和你說,蔣郎打給你的字據已經被我們取到,這就是你構陷學子的罪證,拿去見官,不殺你的頭,也要流放三千裏,不過……念在你是受人教唆,此事可不與你計較,那一千兩銀子分文未動,還你便是,改日帶你去取銀子,并把字據當場燒掉,至于是誰指使你的,我也不問了。
鐵堂主,是爲了别人的一聲吩咐把自己和全家老小搭進去,還是收獲我們這幾個大有可爲的學子的友誼,望你回頭好好想一想,莫要犯糊塗,我們先走。”
“慢着!”
鐵無痕抓住蕭業。
他算是見識到了蕭業的厲害,唇槍舌劍,字字誅心,這刻,他無比後悔接了蔡先生的活。
本來他以爲,蔣方人老實,又沒背景,是個标準的窮小子,欺負就是期負了,可哪裏能料到,窮小子也有幾個了不得的同科。
同科與同鄉,都是官場上重要的紐帶,他今天與蔣方不依不饒,他日這幾個同科發達了,鐵定要回過頭來爲蔣方讨公道,就算動不了漕幫,難道還動不了他鐵無痕?
怕是漕幫會把他推出來抵罪。
可是對蔡先生,鐵無痕也忌憚的很,兩頭爲難之下,本能的不讓蕭業走,留下來再談談。
蕭業卻是眼前一黑,順勢倒在了鐵無痕懷裏!
他敢對天發誓,絕對不是故意的,本來拖着病軀爲蔣方讨還公道就讓他消耗了大量精力,又被鐵無痕一抓,就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真的撐不住了。
“蕭郎,蕭郎!”
陳子昂色變,大怒道:“姓鐵的,你做了什麽?你竟敢當街暗算學子,好大的膽子!”
“這和我有什麽關系,是他自己往我懷裏倒的啊!”
鐵無痕目瞪口呆,手足無措,扶着蕭業不敢動。
陸文指着鐵無痕道:“剛才蕭郎還義正嚴辭的和你說話,我們都看到,被你推一把就倒了,不是你故意傷人還是誰?”
“我……我冤啊!”
鐵無痕就覺今天倒黴透頂,叫了聲冤之後,趕忙拍了拍蕭業道:“兄弟,你也是讀書人,可别訛人啊,快醒來,和大夥兒說清楚啊!”
蕭業連講話的力氣都沒了,隻是心裏想着,原來我也碰了一回瓷……
鐵無痕的兩名手下,都沒見過這架式,全懵了。
“哎呀,蕭郎坦蕩君子,怎會訛你?先趕緊扶回客棧,叫大夫來!”
蔣方一聽鐵無痕污蔑蕭業,不樂意道。
陸文道:“姓鐵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背起蕭郎?”
“憑什麽我背?”
鐵無痕不服道。
陸文理直氣壯道:“是你推的,又生的那麽大個兒,你不背誰背?告訴你,别想跑,蕭郎若出了意外,拿你抵命!”
“老大,背吧?這些學子最好别招惹啊!”
一名手下弱弱道。
“是啊,好漢不吃眼前虧,趕緊救人要緊!”
“诶,我他娘的出門怎麽就沒看一眼黃曆,真他娘的倒了八輩子窮黴!”
鐵無痕不甘心的重重歎了口氣,背上蕭業,吩咐道:“你倆個,去濟善堂請一名最好的大夫來狀元樓,要快!”
“是!”
兩個手下腳底抹油,飛奔而去。
鐵無痕也背着蕭業,與陳子昂三人趕往客棧。
曆來學子,常常有考後身體不支病倒,狀元樓對此見怪不怪,送去了熱水和幹淨毛巾,衆人七手八腳的把蕭業全身擦洗一遍,再換上幹爽衣衫,由棉被裹好,大夫也提着個藥箱來了。
“大夫,您給看一下!”
陳子昂急道。
“别急!”
大夫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慢條斯理的放下藥箱,命人把蕭業的右手拿出來,擱在床上,才将三根手指搭上腕脈。
幾人均是緊張的不敢說話,就連鐵無痕一邊暗中喚着倒黴,也一邊默默爲蕭業祈禱。
可那大夫久久不移開手指,眉心越擰越緊。
陳子昂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道:“大夫,沒事吧?”
“哎!”
大夫重重歎了口氣:“從表面上看,這位小郎似是受了風寒,其實不然,其脈象陽盛陰衰,陽火過旺,脈澀而緊,氣機散亂,若老夫未看錯的話,應是走火入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