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是案首,等同于縣裏的保送生,通常水平不是下降的厲害,府院兩試都能通過。
把保送生涮下去,就是落了縣令的面皮,知府對知縣又隻有參奏權,沒有任免權,很多事情知縣不配合,知府會很難當,基本上府裏都會賣個面子給知縣。
而陳子昂有五品文氣在身,秀才基本上是穩了。
蕭業爲陳子昂高興。
接下來,是蔣方的文章,可惜,隻是四品巅峰,如果在史論和策論中不能異軍突起,怕是今科無望,而這兩項,恰恰是蔣方的弱點。
史和策,都需要建立在大量閱讀的基礎上,這不是短時間能突擊上去的。
随即又有史進和陸文的文章讀過,都是初入五品,與陳子昂不相上下。
“嗯?”
終于讀到了自己的文章,蕭業精神一振。
神靈誦讀文章的視角有别于凡人,也與詠歎誦讀法不同,似乎是在用精神力量振蕩文字,那抑揚頓挫的音節,有如仙音妙樂,連帶自己的精神體都起了共振,如波紋一圈圈的起伏。
漸漸地,蕭業感覺到精神在一點點的升華,精神體靈光璀燦,對于文章的精義又有了進一步的深入,文氣也在持續攀升,當最後一字落下之時,轟的一下,文氣徹底暴發,達到了五品中上!
蕭業心裏一陣喜悅,僅憑文氣而言,秀才穩了,當然,後面還有史論和策論不能大意。
“咚咚咚~~”
突然有鼓聲響起,蕭業一驚,回歸身體,睜眼一看,第二場開始了。
史論同樣有三道題,分别是:
賈誼五餌三表之說,班固譏其疏,然秦穆嘗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說亦以戒單于,其說未嘗不效論。
周室外重内輕,秦朝外輕内重各有得論。
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哙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何也?
講真,這三道題已經跳出了四書五經的範圍,需要結合大量的史書,對于死讀書的學子,很難通過,不過這對蕭業都不算什麽,他是現代人,掌握辯證法的利器!
這三題,歸根結底是時易事移,都可以應用辯證法來回答。
筆尖,沙沙聲連綿不絕,一個個漂亮的館閣體躍然于紙面。
與縣考類似,府試的考官依然有五人,知府陳敬之、同知魏思溫、提學唐之奇,與兩名從江南道派下來的教授。
“我出去看看!”
魏思溫清咳兩聲,提步離去。
五名考官都輪流有巡考之責,魏思溫離去,别人倒也未在意。
魏思溫巡視着考場,腦海中暗暗回想着開考之前,蔡先生托人送來的一個紙團,紙團上隻有一個名爲蕭業的學子姓名。
他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幾年前,當時正是他的人生最低谷,從監察禦史被貶到縣尉,再貶爲平民,一度憂憤成疾,直至偶遇蔡先生,得了指點,才再次平步青雲,重新坐回了揚州同知。
在他眼裏,蔡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經史子集,無所不通,前看五百年,後算三百年,算無遺策,乃當世奇人,以蔡先生的才情,自然不可能讓自己刻意關照某個考生,那麽……是使絆子?
考場上的暗算,防不勝防,很多手段隻是些小動作,真要追究,也拿不到口實,被暗算的學子,隻能吃個啞巴虧。
魏思溫心裏有了定計,舉目看去,正見一名平時對他甚是巴結的吏員,于是招手:“你過來!”
“二老爺有何吩咐?”
那吏員哈腰問道。
“有件事要你去辦……”
魏思溫小聲交待。
“這……”
吏員現出了爲難之色。
“嗯?”
魏思溫面色一沉!
同知正五品,是知府的副手,但是和縣丞不同,同知獨立開衙,稱爲之廳,大概相當于現代的常務副市長,有獨立處事權,與知府相互監督,也相互掣肘。
一個小小的吏員,哪裏敢得罪同知?
魏思溫見着吏員的神色,又道:“此事不用擔心,都在你的職責之内,别說不會出事,既便有事也與你無關,去吧,考季過去,本官再找你。”
“是!”
吏員猛一咬牙,施禮離去。
不覺中,蕭業已是第一題答完,檢查之後,往正卷騰抄,又開始答第二題,思路他已經完全掌握,史論就事論事,不存在釣魚或陷阱的問題,正興之所至,落筆如飛之時,卻是有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踩在青石闆路上,異常刺耳,蕭業筆尖微微一頓,擡頭過去,一個吏員從棚前經過,他也沒當回事,待得腳步聲遠離,繼續書寫。
可是沒多久,腳步聲又回來了。
明清科舉,就會有這種事情,要說違規吧,也拿不住他的痛腳,無非是走路聲音大些,犯了哪門子法?隻能是誰碰上誰倒黴。
不要小看這腳步聲,就好象夜深人靜,正酣睡時,隔壁有人敲牆,簡直是無比燒心,而在考場中,這樣的幹擾,足以影響一個人的正常發揮。
蕭業現出怒容,正見先前那吏員經過,目中帶着淡淡的挑恤之色。
‘想不到史進有這般好本事,竟能買通考官!’
蕭業的腦海中,立時浮現出蔡先生的面目,想必是蔣方被看出了破綻,因此加了道保險,幹擾自己。
‘我與他争執,是我無理,說不定還會被驅逐出考場,也罷,帳先記小本本上,秋後算帳也不爲遲!’
蕭業兩世爲人,修養本就比尋常人深厚,前一世又經曆過事業不順,老婆跑了的人生低谷,這點幹擾并不能真正影響他,很快就按耐住心情,繼續書寫。
不片刻,腳步聲第三次複返,這次蕭業連頭都不擡。
卻是沒想到,吏員站在自己棚前,背對考棚,突然撲哧一聲,放了個惡屁!
卧草!
蕭業差點一腳踹上去!
忍住!
忍住!
與吏員發生争執,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己。
蕭業擡頭,摒住呼吸,以森冷的目光看了眼,此人他記下了。
雖然吏員受人指使,不是主謀,可這種人做事,往往沒下限,也不要什麽體面,所謂吏滑如油,不外如是。
或許是動靜過大,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那吏員放了個屁之後,旋即離去。
蕭業沒急于再寫,碰上這種龌龊事,确實讓人心緒難平,但是有句話說的好,在你沒有能力改變環境之前,就得首先學會适應環境。
考場對自己不友好,暫時無力改變,那麽,就必須發揮出自己的長處,文章作的好,又何懼你的小伎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