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業雖然是蕭岩的侄子,名籍也入了宗譜,卻是收養的,沒有資格祭祖,一直到了正午時分,亢長的儀式才結束,族人們都等着族長宣布散去。
“杜氏,你過來一下!”
老族長蕭松喚道。
“妾見過族叔!”
杜氏雙手扣在腰間,微微屈膝,福了一禮。
蕭松柔聲道:“自你嫁入我們蕭家,也沒享過什麽福,阿岩又走的早,苦了你啦!”
通常不怎麽熟的長輩突然問候你,多是有所求,杜氏便是心肝一提,忙道:“族叔說的哪裏話,先夫給妾留了十畝田,還有縣裏的一間書店,日子倒也勉強過得下去,妾的唯一心願,就是把巧娘拉扯成人,尋個好婆家給嫁了,再依先夫遺願,給阿業說門合适的親事,把書店經營下去。”
“哈!”
老三蕭謙哈的一笑:“他隻是撿來的,又沒收作繼子,哪裏算得上蕭家人,今日當着全族的面,我就直言了,弟媳年紀不算大,早晚要改嫁,而你家的産業都是阿岩置下,想必他在冥府,也不願意他的家産随你便宜了别人,阿岩總是我蕭家的一份子,肥水哪能落入外人田裏,你看老五如何?
老五的妻子兩年前過世,尚未續娶,年歲與你相當,不如你改嫁給老五,兩家并一家,你還是我們蕭家的媳婦,豈不是兩全其美?”
老五是蕭讓,蕭松最小的兒子,三十四歲,膝下有三兒,年輕時學人販私鹽,被官府追趕,慌不擇路,跌下山坡,摔斷了一條腿,自此落下殘疾,下不得田,幹不了活,遊手好閑,要不是有四個兄長接濟他,日子早過不下去了。
在蕭讓眼裏,杜氏簡直是驚爲天人,肌膚白嫩,身材飽滿,腰身堪盈一握,配着一身素服,更是我見尤憐,比他那死去的妻子美的不是個事,兩眼不禁射出了綠油油的淫光。
杜氏羞憤交加,側過身子,巧娘也緊緊牽住杜氏的衣角,厭惡道:“娘,不要嫁給五叔!”
“哈哈~~”
蕭讓哈哈一笑:“巧娘,你娘嫁過來有什麽不好,五叔會疼你的,你那三個哥哥也會疼你噢!”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把巧娘吓哭了。
本來蕭讓就因瘸了一條腿,長期心态扭曲,眼神陰戾,他那三個兒子也受父親影響,從小幹着偷雞摸狗,調戲婦女的腌臜事,這時聽着父親的調笑,哪還顧得上巧娘是自家的堂妹,紛紛以邪淫的目光看來。
杜氏心裏滿是絕望,嫁給蕭讓還不如死了拉倒,而且她清楚,族中觊觎丈夫留給她的産業,人嫁過去了,十畝田和書店還能留自己手上麽?
孤女寡母,家裏沒有男丁,在宗族中是最凄慘的,侄子蕭業又指望不上,杜氏不禁抱住巧娘,也大哭道:“叔父,您是要把妾母子給逼死啊!”
“诶,說什麽話呢,族裏爲你找條生路,怎麽會把你逼死,我看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你就和老五把親成了,也算是了卻阿岩的一樁心事。”
蕭松不悅道。
“是啊,肥水哪能落外人家啊!”
“杜家娘子,五爺好歹也是嫡出,你又是個寡婦,嫁過去不丢份!”
“來來來,誰家有嫁衣,快拿出來,給杜娘子換上,趕着晌午拜堂成親,天黑就能入洞房啦!”
村民們七嘴八舌,紛紛鼓動。
這麽美的婦人,十畝田加一間縣裏的書店便宜給了個瘸子,巧娘也是嬌俏可人,過兩年尋個好人家,又是一大筆彩禮錢。
甚至心狠點,賣給人伢子,以巧娘的姿色,最差都能賣到百兩銀子!
可以說,蕭讓娶了杜氏是撿了大便宜。
至于蕭業是否有意見,沒人在乎。
很多人眼裏妒意翻湧,可是蕭讓是老族長的幼子,又确實死了婆娘,在明面上,娶杜氏過門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況且杜氏嫁給蕭讓,還是留在蕭家,總比回了縣城,不知被誰勾搭去要好。
大唐風氣開放,如杜氏這般的美婦人,很難從一而終。
“好娘子,我會把你們娘倆當作心頭肉的!”
蕭讓忍不住了,嘿嘿淫笑着,一瘸一拐的就要去拉杜氏,他對杜氏觊觎很久了,先摸摸那白嫩的小手,過過瘾再說。
“慢着!”
蕭業一步踏前,攔住蕭讓,心裏卻是暗暗歎息,所謂六朝頂級門閥不外如是,罷黜三十年,就成了爛泥樣,與鄉紳土豪又有什麽區别?
蕭家讓他大失所望,到底是以政鬥宮變起家,論起風骨,比不上詩書傳家的王謝啊!
“小免崽子,你又不是蕭家的人,關你何事?滾開!”
蕭讓一看,居然是蕭業攔着,頓時破口大罵。
蕭業向蕭松拱手道:“叔公,好歹我也名列宗譜,能否聽我說句話?”
“說!”
蕭松老臉一沉。
蕭業指向祠堂道:“我蕭家雖然遭了難,卻也是頂級門閥,祠堂破舊不說,連楹聯都沒有,侄孫不才,願獻上一副楹聯,還請叔公讓人取來紙筆。”
“兔崽子,你找死是不?”
蕭讓大怒,抄起袖子,怒視蕭業!
蕭業面容一冷,冷冷看着蕭讓,他是太子李弘之子,李弘被封爲陰間皇帝,他實際上就是現世太子,天皇貴胄,這一擺起臉來,形如地痞的蕭讓哪裏能受得了?
在蕭讓眼裏,蕭業一襲長衫,步鞋半舊,頭紮綸巾,身形瘦削,人還是那個人,卻是心裏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湧出,不禁後退兩步。
“咦?”
蕭松心裏稱奇,以往他從未正視過這個撿來的侄孫,此時打量過去,居然給他一種龍行虎步,淵嶽如松,潇灑從容之感,頓時心裏微悸。
其實原主膽小委瑣是救他的老道士特意交待的,以免被人看出端倪,可是老道士忽略了一點,幼年期正是一個人可塑性最強的時期,原主裝着裝着,就裝成了習慣。
而蕭業有自己的想法,太子的身份固然是索命符,卻也是一把雙刃劍,作爲穿越者,他哪裏肯平平庸庸,更何況嬸嬸與小堂妹被宗族欺淩,作爲家裏唯一的男人,豈能不挺身而出?
“拿紙筆來!”
蕭松向後吩咐。
“爹?”
老大蕭溫還不滿的喚道。
“快去,羅嗦什麽?”
蕭松不耐揮手。
蕭溫這才回房,取了紙筆,攤在案上。
“阿兄,巧娘爲你研墨!”
巧娘看着蕭業,咬着銀牙道。
“嗯!”
蕭業微笑點頭,于案前正襟危坐。
唐朝已經有椅子闆凳了,不過世家大族仍秉持跪坐古風,蕭業的坐姿,正是最标準的跪坐坐姿。
前世在别人眼裏,他是個書呆子,崇尚古禮,複古的可怕,跪坐的坐姿他也研究過,還發表過一篇論文,既便是老族長蕭松看着蕭業的坐姿,都挑不出毛病。
巧娘也跪坐在蕭業身側,窄袖稍微卷起了些,左手輕扶着袖角,以右手研墨,身體輕微晃動,神态一絲不苟,落别人眼裏,竟有一種珠聯壁合的感覺。
蕭讓三個兒子的眼裏,噴射出了熊熊妒火。
“阿兄,好啦!”
好一會兒,巧娘輕聲喚道。
蕭業提起狼毫,蘸了滿墨,奮筆疾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