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治理黃淮,阻止這場災難超出了大明目前的國力。
但朱富貴覺得自己作爲一個中國人,哪怕是一個普通的中國人,知道災難發生而不提前做些什麽,也是絕對不能原諒自己的。
因此,早在3月抵達天津處理教案的時候,朱富貴便命令戶部移民局做好傾斜移民比例,引導船運資源的工作了。
具體來說,大明方面暫停了對于土客械鬥區,客家人的優先轉運扶持,轉而加強了對于蘇北、安徽等重災區的移民扶持。
此項工作得到了李鴻章的大力支持。
他忍者背部鞭傷還沒有痊愈的隐隐作痛,親自率領捕奴隊深入田間地頭活捉泥腿子,然後或哄或騙,或者幹脆拴上繩子丢進蛇皮袋,以抓壯丁的方式強迫抓人。
尤其是萬歲爺在地圖上畫出的紅圈,隻要在這些圈圈裏面的,無論男女老少雞犬不留,統統打包帶走。
當然,李鴻章本身就是安徽人,手下淮軍淮軍本就多江淮人士。
所以有些消息靈通的村坊早就梳妝打扮,載歌載舞等待淮軍把自己賣去明利堅。
但也有不少地方不少人,對于舉家遷移非常抵觸,甚至認爲這是淮人版的“鏟村滅戶”。
這種指責不無道理,因爲趕時間,工作上的簡單粗暴之處比比皆是。
甚至因爲淮軍紀律問題而變成許多家庭的血淚史,更是難以避免。
李鴻章覺得自己爲天子做下這件事,性命算是無憂了。
因爲在李鴻章看來,所謂7月發大水純屬危言聳聽。
這些明人啊,就是一驚一乍想搞個大新聞。
這些年,淮河哪年不澇?
發大水乃是常規操作,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這些泥腿子早就習慣了,會自己料理好自己的。
在李鴻章看來,朱富貴大帝治理淮河水患的本事沒有,但借着淮河水患的名頭抓壯丁的膽子還是有的,而且很大。
而自己,便是朱富貴抓壯丁的打手和背鍋的。
如今“李鴻章”這三個字,在安徽蘇北迎風臭三裏,已經變成了可止小兒夜啼的惡名。
“李扒皮又來抓小孩了”,成爲無數淮河人民吓唬小孩的經典話語。
如此自污之下,李鴻章覺得朱富貴陛下一定不會再忌憚自己,想着除之而後快了。
被三百多斤的老太監整活,李鴻章李爵爺已經被整出了心理陰影。
然而,到了七月中旬,情況急轉直下。
七月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安徽、豫南、蘇北等地大雨滂沱。
正陽關河水半日一報,兩日便破了堤壩。
泗水、颍河、渦河,各處水位告急的文書和電報如雪片般飛來。
李鴻章傻眼了。
他連忙沖到國公府中最精美的一間屋子——《聖訓堂》。
聖訓堂中陳設之奢華不必多說,而它的核心則是案上供奉的一部長波電台。
自從南方起義,李鴻章和左宗棠相繼通電全國之後,滿清就鏟斷了聯系南北的電纜。
所以如今李鴻章想要聆聽聖訓,靠的便是這部寶貴的電台(如圖)。
經高薪供養的發報員與天津皇駕聯系,李鴻章将淮海水情連忙上報。
電報另外一端,臨時行在的值班領導居然是沙經方。
得知萬歲爺布置的堤壩加固任務淮軍隻是敷衍了事後,沙經方忍不住破口大罵:“娘希匹,你這是要上史書的!還好老子改了姓!”(模拟場景,其實是滴滴滴的摩斯電碼無線電報)
“下官……實在是不知道,真會來這麽大的水啊!”
李鴻章痛哭流涕,道:“不過說句實話,淮河若是這般容易治理,僞鹹豐年間就治理了,下官何德何能,有這本事能修好那些個多如牛毛的土壩啊!”
沙經方知道李鴻章說的是事情。
實際上,即便是新中國那樣的動員能力,也須以500萬勞力,8年艱苦卓絕的奮鬥,疏通大小河道175條,修建堤壩4600公裏,大型水庫9座,總庫容316億立方米,這才勉強解決了淮河水患。
注意,隻是勉強。
到了1991年和2003年,淮河又是兩次大水,受災百姓無數。
直至朱富貴穿越之前,這場漫長的治水戰役依然在持續,遠沒有到盡頭。
沙經方雖然不知道這些“曆史”,但作爲一個工程學,尤其是水利工程專家,沙經方正在主持科羅拉多河的改造工程。
觸類旁通,他當然也研究過淮河的水文,知道這是一項多麽浩大而令人絕望的工程。
以此苛責李鴻章這種舊式官僚是無用的。
若李鴻章都能治好淮河,自己不如跟他姓好了!
想到這裏,沙經方隻能搖搖頭,道:“你也不要太擔心了,萬歲爺本就沒對你抱有太大希望,早已經從倭島都護府抽調救災部隊數萬人前往淮海了,而且災情最嚴重的地區,也就是紅線之内的居民,不是也已經轉移掉了嗎?我們大明,不包括你啊,也算是無愧于心了!”
……
雖然被沙經方這個逆子罵得一無是處,不過在淮海民間,李鴻章的名聲發生了兩級反轉。
大水幾乎是按着淮軍抓人的路徑泛濫的,簡直神了。
什麽“李青天”,“李半仙”,“李天王”的名号都出來了。
更有甚者,周玉山連夜來報,說是在蚌埠還有人從淮河淤泥裏挖出了一個“獨眼石人”……
這讓李鴻章吓得半死,這玩意是能随便挖的?他連忙派心腹潘鼎新、吳長慶劈波斬浪,千裏急行,把那個自以爲聰明,想要投上所好的老财抄家問斬,然後将寫着“十八子當興”的石人用炸藥炸得粉碎,再用小錘子一塊塊敲成渣渣。
與此同時,李鴻章又連忙從上海明租界進口了高音喇叭七百六十多隻,橡皮舟五百多艘,以比抓人還要賣力三分的熱情穿越澤國,一路敲鑼打鼓,宣傳此乃富貴陛下老謀深算,高瞻遠矚,就連龍王爺要聽聖人天父的号令,與他李某人沒有一分錢關系。
相比之下,倭島都護府及禁衛軍的救援部隊就要實在多了。
因爲重災區的人口基本都被轉移了,剩下受災的程度較低,主要還是饑荒。
所以大明的救災隊在帶上大喇叭的同時,也帶上了壓縮餅幹。
壓縮餅幹有防水包裝,而且節約運輸空間,是最好的救災糧食了。
豐富的油脂和澱粉,吃一塊壓縮餅幹,喝一肚子水就能撐很久。
洪澇的水生吃自然極容易得病。
但命都快沒了,誰會在乎這個。
當然,大明的救災部隊與後世的子弟兵,還是不同的。
具體來說,相比科羅拉多飓風時的燈塔王師,大明救災部隊多了糧食,少了避孕套。
相比人民子弟兵,大明王師多了步槍,少了以人肉築大壩的鋼鐵意志。
避孕套不用多說,大明皇家各兵種對于男女關系都是高壓紅線,去西雅圖不管,誰要在駐地亂來,那就隻能軍事法庭見。
至于說步槍……
如今蘇北安徽的老百姓可不是什麽順民。
土匪、撚子、**、惡霸,什麽玩意都有,想學子弟兵穿着救生衣就沖那是自尋死路了。
總之,大明的救援不是那麽好,但也不是那麽壞。
在這個時代出現,便是當之無愧的天兵、活菩薩。
當大水褪去,淮河兩岸的大地上,無數座朱天子的長生牌位被立了起來。
至此,朱富貴終于踏上了久别的歸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