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初驚懼萬分,慌亂至極,不敢再随意觸碰她。
甄善昏迷了整整七日,這是燕初沒有預料的,那幾日,他時時刻刻都守在她身邊,就怕他一時的分神,她的神魂就徹底凋零。
她的識海情況一天比一天差,偏偏燕初還束手無策,一旦他爲她治療,她的傷勢就會加重。
焦急下,無力感再次充滿燕初的心髒,強大如他,原也不是事事都能掌控的。
他就從來都沒有真正掌控她,從前,無論他的身份多高,權勢多大,她都不曾心動,不曾真正回頭去看他一眼,如今,就連人,他好像也要留不住了。
随着她的昏迷,燕初越來越驚慌。
他該怎麽辦才能不失去她?
燕初絞盡腦汁,卻悲哀地發現,他如今再沒有留住她的籌碼了。
而且,燕曦就算是自己自毀,其中卻有他的關系,她會怎麽想?
燕初想到她布滿恨意的猩紅雙眸,心又痛又沉,如同溺水的人,怎麽掙紮都尋不到救命稻草,隻能任窒息的痛苦奪去生機。
他怕極她再也不願睜開眼,然而,在她終于醒來後,燕初也沒能高興起來。
甄善沒有再如那晚上一般歇斯底裏,很安靜,安靜到燕初害怕,那雙他曾經又愛又恨的鳳眸,再沒有僞裝的溫柔,沒有叫他心碎的薄情決絕,什麽都沒有了,空茫得讓他絕望。
燕初這才知道,原來,比起被她無視,他情願被她算計、被她恨着,至少那時,無論以什麽形式,他都存在她的心上,不像現在,她心死成灰,他宛如困獸。
更叫燕初不安難熬的是,甄善從醒來後,識海混亂的迹象沒有消失,身上的生機還在漸漸地消散,她宛若有了裂縫的水晶,正在一點點破碎,任他有萬般神通,救不了她的心,便也無法救她的人。
這三日來,她絕大部分時間都将他視若無物,一直安靜地坐着發呆,燕初卑微地求過她原諒,許下無數承諾,甚至在她面前自殘,不希望她原諒什麽,至少看一看他也好,可她依舊毫無反應,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好似一尊沒了生氣的瓷娃娃,淩遲着燕初的心。
今日,她是終于不再靜坐了,不想卻是在湖邊自殘。
看着她不斷地在身上制造傷口,麻木不知疼痛,仿佛不毀掉她自己誓不罷休,燕初臉色一片慘白,他多希望此時她手上的刀是落在他身上。
“善善”
燕初艱難地挪動一步,擡手像從前很多時候,想撫平她身上所有傷口,然而他隻不過小小地靠近一步,她身上的傷口卻多了數十道,噴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雙眸。
……他總以爲他如今能輕易地将她握在掌心,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出事,她能永遠永遠陪在他的身邊。
立于天道規則之上,他從不懼生死,生死于他也無任何意義,即便對方的神魂隻剩下一點碎片,他便能救活。
所以,他從不覺得她和燕曦能用死亡逃脫或威脅到他。
可惜,燕初怎麽都沒想到,燕曦決絕到讓自己徹底消散,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身爲生機道化身、不死不滅的她如今卻是詭異地在凋零。
任他如何查尋原因,都找不到,也尋不到任何救治她的法子。
原來他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是啊,他若是無所不能,怎麽這些年他始終無法讓她愛上他呢?
燕初無比自嘲,她說的對,他總是太自負了。
可,爲什麽會這樣?
所有的一切超脫了他的掌控,最叫燕初恐懼的是他真的再也無法抓住她,随時都可能失去她。
燕初不願相信,他雙手死死握住,鮮血溢出指縫,他卻似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雙眸映出滿身鮮血、烏發成雪的她。
不,他不會失去她的。
縱使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不會讓她神魂消散的。
如果……錯了的話,也是他錯了,這代價該是他來付才對。
燕初看着湖面越來越多的紅蓮,迎風搖曳,生機無限,很美很美,美到極緻,映出的卻是他滿眼的灰暗和痛苦。
他身體晃了晃,忽然想起月前,她說過幾日想來這兒賞荷花,他們一家人好久都沒一起小酌賞荷了。
他怎麽回答她的?
燕初痛苦地閉上眼,他說“好”。
可如今呢?
這個湖,是當初她剛來到神邸,她說她夢到孩子想看夏日荷花時,他爲他們母子建造的,後來,燕曦很喜歡來這個地方修煉,她雖時常待在無塵殿不出來,卻是經常來這兒看燕曦,每一次,她溫柔的身影比朵朵綻放的蓮花更加美麗萬分,那般柔和在意的眸光,是他永遠都得不到的。
嫉妒自己的孩子很可笑,可燕初這些年,心髒卻幾乎被嫉妒給完全侵蝕。
他常想,如果沒有燕曦,她的眸光和心會不會容下的就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