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何小滿這句話問出口時略有些局促不安，平素孤絕陰戾的眸子帶着閃躲：“我……阿七不是要監視娘娘，阿七隻是……”
“阿七隻想保護我啊，我知道。”
見何小滿毫無芥蒂的樣子，阿七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露華宮裏原本的人走的走了，死的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并非隻是前朝，後宮亦如是。
随着虞臻被廢棄，那些宮人們肯定要另謀出路，也有牽扯到一些秘辛和利益直接被除去滅口的，總之人命如草芥，無論什麽年代，這宮裏總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虞臻複位十分突然，虞家那邊還來不及行動，而後宮庶務大部分被暫代打理後宮的賢妃把持着，重要部分其實已經掌控在虞卿兮手中。
所以這次虞臻重回露華宮時一應宮女太監幾乎沒有一個是她自己的人。
各方勢力全都在不遺餘力往裏面塞人，就算什麽都不做當個耳目及時回報一些皇後的動向也是好的。
阿七說道：“還有兩個宮女，一個叫抱琴，一個叫莳藥，抱琴善音律尤其是箜篌，莳藥善毒，都是很得用的人，娘娘可尋了機會收到身邊伺候着。”
小小少年，說的一本正經，小大人一樣, 何小滿聽得動容。
想到之前還因爲弄一口吃的被人打成那個樣子, 阿七這是把自己僅有的人脈都用到自己身上了嗎？
“她們兩個既然有這樣的本事，你還是帶在身邊自己用吧。”她不去禍害别人就不錯了，誰還能害得了她？
阿七低垂着頭，似乎很難過的樣子：“娘娘這是嫌棄阿七往你身邊塞人嗎？其實她們都是我母親生前留下的人手, 可惜的是還沒等找到母親, 她已經生下我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之前因爲舅舅一直在想辦法把我弄出宮去, 也就始終沒有讓她們過來, 娘娘不肯收留她們，是因爲阿七不是你的孩子嗎？”
何小滿：……
這是什麽神仙邏輯？不收你塞進來的人, 怎麽還扯到你的出身上了？
而且讓何小滿比較驚訝的是, 他們既然在宮外有自己的勢力和人脈，怎麽會把自己搞得如此悲慘？甚至還要偷沈夕若的貓糧吃？
何小滿索性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因爲沈家人一直都知道阿七的存在，借着這次來清涼殿的機會他們想殺了我。”阿七的瞳孔是漂亮的亮金棕色：“所以我就直接把這事暴露到明面上來, 那個時候是想死遁的，如果不是娘娘救我，現在我已經被賢妃娘娘‘殺死’了。”
何小滿愕然。
“狗男人可以殺死我娘，甚至可以任由别人欺負我，但是不管怎麽我都是他的種，要是别人背着他害死了我, 你猜猜他會不會生氣？”
“這是你的主意？”何小滿雖然在問, 但是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張瑾梁這個人循規蹈矩, 處事溫和，絕對幹不出這樣死遁還要坑一把人的事來。
阿七眼神詭谲的看着何小滿，寒意在眼底笑容在臉上。
何小滿忽然明白自己爲什麽一直覺得阿七像是狼崽子了, 因爲他的眼睛，阿七的瞳孔是那種金棕色, 當他面無表情的盯着你看, 就如同被一隻餓狼盯視的感覺。
“其實, 娘娘的計劃, 可以再更改一點，加快一點, 因爲他早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何小滿愈發駭然：“你是說，鳳司寒知道你其實是他兒子？”
阿七低垂着頭，一語不發。
這是什麽品種的王八蛋？縱然這個時代對女性再寬容，允許有女官, 允許妃嫔在宮外置産業府邸, 但是男女依然是很不平等的, 鳳司寒卻縱容自己的兒子——堂堂的皇子被當成小姑娘養着，他就那麽想要屬于虞卿兮的兒子嗎？
既然要立深情人設, 爲什麽又要揣着那根爛黃瓜到處禍害人？
穿越女作爲現代人喜歡一生一世一雙人何小滿并不覺得有什麽錯，她反感的是用别人的性命和幸福堆疊出的情深, 虞臻、冷寒霜這樣的妃嫔上輩子做了什麽大孽，這輩子要嫁給鳳司寒這隻帝皇鴨。
關鍵是鴨子都知道愛自己的孩子，帝皇鴨鳳司寒不知道。
槐樹堡也有把男孩子從小當成女孩子養的，可是那種都是家裏太寶貝了害怕活不長才當成女孩子養的。
自覺表情管理已經頗具功底, 何小滿依舊在這一刻破防，怒氣如寒霜般頃刻蔓延。
一隻冰涼的手扯着何小滿的衣袖一點點慢慢往上爬, 慢慢的試探着勾住她的手指：“阿七不想做鳳司寒的兒子, 阿七隻想做娘娘的兒子。”
背負得太多, 擁有的太少, 這個孩子幾乎剛剛一脫離母體就被丢進一片荒蕪的冰冷塵世, 他努力裝作什麽都不在意，隻是因爲經曆過太多宮人太監的戲耍和淩辱。
先是假裝對他好，然後再狠狠的捉弄折磨他，所以當發現何小滿是真的在對他好，哪怕是懷着合作共赢的目的，阿七依舊将她當成生命裏的光。
何小滿看着勾在自己小手指上的那根纖長白皙的手指，緊緊的回勾住：“好，那以後阿七就是我的孩子。”
她說的輕飄飄的，像是收養一隻小貓小狗那樣簡單，但是阿七卻握住了那點溫暖：“你不在意我是百蠻人的後代？”
“剛剛不是還說你是我的孩子嗎？”何小滿反問。
百蠻啊，怪不得鳳司寒巴不得阿七死掉。
以女爲尊，百毒不侵。
百蠻部雖然一直在炎國的版圖上卻也從未被炎國掌控過, 他們尊崇女性，整個部族都以蠻神之女爲尊。
阿七的母親，是蠻神之女的候選人, 被稱爲聖女。
那裏叢山峻嶺，竹海茂林, 之前炎國曾經數次發兵圍剿，全都因爲地勢險惡和神出鬼沒的毒瘴無疾而終，最後不得不任由蠻人自治，而百蠻部也就慢慢被外面的人妖魔化，女人都是吸人精血的妖女，男人就是行走的毒藥。
由于和主流社會反其道而行之，奉女爲尊，又兼有兇險異常的毒蟲毒藥，久而久之人們都覺得百蠻部就是一個肮髒污穢、邪惡詭谲的低賤的化外賤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