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剛過,街面上每個路口陸續站滿了兵士,街面的店鋪通通被要求關門歇業,路上的行人也都被催促着各歸各家。
無處可去的花子,也被驅趕到了一處。有膽大的問道:“官爺,是有大官要來麽?”卻不見兵士回應。多問幾句,有好心地兵士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但軍令如此,必有大事發生,切勿生事。”
娴珂得不到消息,焦急地坐立難安,柳宿隻得輕聲說道:“說不定是皇上駕崩了。”
娴珂睜大眼睛,她從未見過皇上,這到底間意味着什麽,一向被父母呵護備至的她尚無法明确感知。
柳宿低聲解釋道:“年少時,前朝皇帝駕崩時,也這樣過。”
娴珂聽了,頓時高興起來,“那就是說,父親很快就要脫困了?”
柳宿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下意識地回避着娴珂的詢問。他不是杜老大,朝堂之事并不是很懂。自從杜老大在天際嶺自盡之後,他彷徨了很久,因爲他怎麽也想不通,杜老大爲何要這樣做?
官做不下去,不做就罷了,犯得着賠上性命麽?戲文裏不都說,當不了官,可以回家賣紅薯麽?
年少流落街頭時,前輩傳授的經驗都是見了官爺一定要躲,不然不會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天生就對騎着高頭大馬趾高氣揚在街面上橫沖直撞的各類官爺沒有好印象。
後來,跟了杜老大,也沒覺得他暢快多少,反而常常從宮中出來,都是一臉愁容。
現在娴珂問着隻有杜老大才有可能回答的問題,實在讓他爲難。
以他的見解,國公爺是小太子的助力,若三皇子能如願娶了娴珂,再如願登上皇位,國公爺就成了國丈,自然不會有事,反而會富貴至極。
可就憑着國公爺當時被帶走的情形,想必是回絕了三皇子,那豈不是公然表明,自己并非三皇子的同道中人。
柳宿雙手握拳,坐在石墩上,雙目低垂,心中默念:杜老大,若是你,你會如何做?
秦家親衛營的消息傳回得挺快,三皇子并沒有派兵馬圍堵,隻派了一小隊人馬在外監視。他們混在送米糧蔬菜的仆役中,打聽到秦南被放了回去,想必是帶了話,如今親衛營裏一片死寂,隻偶爾有兵士巡邏走動。
當晚,街面上動靜不斷,柳宿他們趴在房頂上,看到兵士們三五成群,都在懸挂着白色的燈籠和巾幡。回來告訴娴珂,娴珂愣了一會,早就想到的事情,倒不覺得稀奇了。
柳宿說道:“想來很快就會有告示。”
果然第二日上午,京城大街小巷都已知曉,皇上駕崩,因爲太子過于年幼,難當大任,故而傳位于三皇子趙辰源,太子則封爲恭王。
新皇決意守孝百日再行登基大典。雖如此,一道道旨意卻接踵而來,先是敕封了自己的母妃賢妃爲當朝太後;又敕封了貴妃娘娘爲皇太妃;還封了自己的外祖爲丞相,完全取代了之前右相和左相各司其職,互相制衡的建制。之後封賞的不外乎是其外祖一脈。
娴珂依舊裝扮成花子,每天守在國公府門前,始終都未能等到父親歸府。每日一次的送菜倒是一如往常,接菜的則是女衛的首領。面色如常,卻從不理會那些兵士的調笑。
娴珂每晚掰着手指頭計算着離得最近的母親和六兄的人馬何時能來。柳宿不忍點破,如今大局已定,國公爺又暫時性命無憂,各路敏感的兵馬如何會輕易挪動。
突有一日,國公府門前來了大隊人馬,前呼後擁着一位大監模樣的人,一直緊閉的國公府大門再次打開,聽到動靜的女衛們,排成隊列,大門前戒備着。
娴珂死死咬住下唇,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柳宿無聲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娴珂會意,輕聲說道:“我不會輕舉妄動的。”
大監卻并未進去,隻站在大門處,打開手中的聖旨,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國公府第八女秦娴珂,賢良淑德,溫良恭儉,明德惟馨,冊封爲後,爲天下之母儀。内馭後宮諸嫔,以興宗室;外輔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賢臣。使四海同遵王化,萬方共仰皇朝。欽此。”
說完之後,并不指望手握刀槍的女衛接旨,而是手拿聖旨接着說道:“婚期定在三日之後,國公爺會在宮中恭候八小姐。”
柳宿也不由得扶緊了些,娴珂死盯着前方,未發一言。
直到街面恢複如常,柳宿才慢慢放開了一直扶着娴珂的手。娴珂突然起身,轉身就朝巷内走去。柳宿見狀,緊随而上。
娴珂沉默地走在前方,柳宿也沉默地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回到院中,娴珂突然看了柳宿一眼,柳宿敏銳地看出了些不同之處,卻依舊沉默。
良久,“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麽?”娴珂的聲音。
柳宿輕輕回道:“你從不掩飾,想不知道都難。”
“那你爲何不肯理會?”娴珂問道。
柳宿回道:“身份懸殊,八小姐可以恣意,柳宿卻不能。”
“現在後悔麽?”娴珂問道。
柳宿說道:“我從未奢望過,何來後悔?”
“是嗎?”娴珂似有些失望,“父親于我而言,極爲重要,我不能隻顧自己。”
柳宿說道:“宮中險惡,你毫無心計,千萬不可大意。”
“父親常說我像母親,就說明我并非軟弱好欺之人。”娴珂說道。
“如此最好。”柳宿說道。
突然娴珂沖上前去,掂起腳尖,勾住了柳宿的脖子,嘴唇則緊緊貼在他的唇上。
柳宿站在那裏,隻猶豫了一瞬,就将娴珂環抱在了懷裏。
兩個人都沒有接下來的動作,仿佛靜止一般,保持了許久。
最終娴珂雙腳着地,後退了一步,柳宿也适時松開了她。
“如此也不枉我喜歡你一場。”娴珂說完,臉上并沒有羞澀,反倒流露出一絲坦然。
柳宿依舊靜靜站在那裏,嘴唇緊抿着,松開的雙手卻緊握成拳。
他多想殺入宮中,手刃了那個妄圖霸占娴珂的無恥小人。可是他隻孤身一人,哪能如願。他手下都是青州的人馬,東家如何會同意自己拿她的人馬去殺了自己的女婿?
所以,他隻能隐忍,就像無數的難熬的夜一樣,繼續熬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