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的時候,上面果然用繩索吊了飯食下來,卻隻吊到一半的距離就停住了,忠源隻得伸手去接,剛接住,繩索輕輕一甩,就松脫了,如靈蛇一般縮了上去。忠源望着比自己反應迅速的繩索,舉着那隻剛才想去抓繩索的手,半天沒有放下來。心中一股無名之火,卻不知該如何去發洩。
恨恨地咬着冷饅頭,被噎了一下,才發現,居然沒有給他倆拿杯子。
忠源想了下,提着水壺,對朝自己嘴裏,倒了一口水。咽下之後,見一旁的趙大小姐愣愣地看着他,将水壺遞給她,“權宜之計,隻能如此了。”
趙大小姐接過水壺,有樣學樣,也喝了口水。
吃飽之後,忠源不甘心,又試了一次,也隻比前次稍微上去了一個手臂的距離,就失了力,依舊靠着牆壁滑了下來。
趙大小姐說道:“他們對我們如此禮遇,想必是隻爲财,希望他們能早日如願,放我們出去。”
忠源終于扭頭正視她,評心而論,她長得不錯,也沒有閨閣女子那般的矯揉造作,遇到這樣的險境,心态還能如此的平和,作爲女子,已屬不易。
萬兩白銀,就算是他,也拿不出足額的現銀,何況破落的北郡屬王。也不知他自己,值多少銀子?
接下來,忠源一刻也沒有停止出去的念頭,在地上到處摸着,趙大小姐好奇地問道:“你找什麽?我也是能幫忙的?”
忠源說道:“尋些樹枝什麽的,釘在牆壁上,當作助力,應該就可以出去。”
趙大小姐聽了,趕緊也幫着尋找起來,可惜兩人摸遍了地上每一塊地方,除了細軟的雜草,一根得力的樹枝都沒有尋到。
忠源歎了口氣,靠着牆壁坐了下來,發起呆來。
趙大小姐也尋了塊地方,坐下去,将鬥篷攏在身上,頭埋在膝間,跟着沉默了下來。
外面不時有風雪吹過的聲音傳來,偶爾也會有點點雪花飄落下來,忠源突然朝着上面,高聲喊道:“上面有人沒有?”
不多時,一個人臉出現,聽聲音卻不是上次那個,“何事?”
忠源掃了一眼将頭埋在膝間的趙大小姐,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要更衣。”聲音明顯低了些。
上面的人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我去問問。”
不多時回轉來,說道:“我放個桶下來。”
忠源聽了,站起身,朝上面說道:“胡說什麽?!”語氣十分嚴厲。
音調較高,聲音較大,趙大小姐終于擡起頭來,卻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樣。
忠源餘光中看到,不由自主地側了側身,背對着她。
上面的人又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替你想個辦法。”
過了一會,上面送了兩張用雜草編成的簾子,忠源正欲開罵,就看到頂棚上顫顫微微垂下來三根細綿線,意思十分明白,用來挂那兩副簾子的。
忠源咬着牙,就看到緊接着,上面送下來一個木桶,忠源一個箭步,沖過去,抓住了上面垂下的繩索,上面的人笑道:“莫白費力氣了,這繩子可經不起一個人的重量。”
兩個人拉鋸了一陣,忠源終于恨恨地松了手,低頭一看,木桶居然是帶蓋的。
心裏憋悶,朝上面喊道:“要多少贖金,快去拿啊,留着我做什麽?”
上面卻再無人回應。
忠源盯着一堆物件發了會呆,咬了咬牙,還是老實地将簾子挂上,将木桶放了進去,始終沒有勇氣走進去。
趙大小姐卻站起來,走到近前,一聲不吭,直接鑽了進去。
忠源隻得趕緊退到最遠處,面朝牆壁,拳頭猛地錘了過去。有了第一拳,便有第二拳,發洩過後,就聽到趙大小姐在身後說道:“再強的人也有龍遊淺水,虎落平陽的時候,随遇而安才是最好的處世之道。”
忠源低頭看了看沾滿黃土和血迹的手背,無力地靠在牆壁上,沒有擡頭去看她。
趙大小姐也沒再言語,回到原地,重新将頭埋了起來,這幾日她惶惶不可終日,根本不敢入睡,剛才也隻小睡了一會,就被忠源吵醒,現在正需要接着補眠。也是奇怪,有了他在,自己居然再不惶恐。
待心情平複之後,忠源看向趙大小姐,見她埋着頭一動不動,猶豫了一下,輕手輕腳,鑽入了簾子。
難熬的日子總是特别漫長,今日的飯食已經送了,再不會有人搭理,忠源無聊地靠着牆壁,時間一長又覺得後背冰冷,就重新将剛才脫下的鬥篷穿上,盤腿坐在地上,以手扶額,養起神來。
等趙大小姐醒來,天色已暗,不遠處的忠源一動不動,似乎陷入了沉睡,從她的方向看去,雖然是這樣坐着,後背依舊挺得筆直。一天的相處,他的一舉一動,都不像是跑镖的草莽,反而渾身透出一股别樣的意味,說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覺得他不像個镖頭。此時清楚露出來的側臉,眉目清秀,除了皮膚曬得黝黑,但整個人也算得上是個俊俏的後生。
再想到會館的那位東家,年紀輕輕,雖然喜歡身穿棉衫,渾身透出來的氣質跟這位公子極像,現在想起,好象連眉目也有幾分相似。他稱他爲義兄,是家中有關系麽?還是在外面結交的至交好友?
到現在爲止,她隻知道會館的東家自稱爲青衫公子,而這位,相處一天,他自然知道自己是誰,可自己卻連他姓什麽都不知道。
當時自己拒絕他的義弟,一開門,他就站在門外,眼神清冷地看着自己,卻沒等自己開口,就主動讓出了位置。自己當時因爲心慌意亂,顧不得禮節,就落荒而逃了。
而今日,再與他重逢,他竟像沒發生過一樣,提都未提。
想來想去,不禁嘲笑自己,任誰處于這樣的境地,也不會有空去想那些閑事。自己也該時時清醒,崇王府是什麽樣的境況,她怎能不清楚,隻要賊人多要些銀錢,恐怕父親就會拿不出來。到時,若是這位,家中拿錢贖了人,這裏又會隻剩下她一人。
所以,她還是好好想想,如何脫身吧。
因爲一直蜷縮着,此時覺得後背十分酸痛,就站起來,在原地轉着圈。
聽到動靜的忠源擡起頭,微微看了她一眼,就錯開了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