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容做着手裏的針線,雖未擡眼,卻字字入耳,公公婆婆的這種相處方式,特别是公公對婆婆的呵護和謙讓,很難不讓女子動容。而自己與世子,自從前次他提出納妾又無果而終後,便再也沒有往日的融洽。世子借口腿傷一直住在書房,自己也不願低聲下氣去求他,就這樣不冷不熱地處着,想想都讓人灰心。心思一亂,針便刺入了指尖,慧容輕按了一下,有血冒出,一旁的忠湛拿着書,毫無反應,倒是婉珍見了,連忙問道:“母親,出血血,疼。”
慧容摸了摸她軟軟的小辮子,說道:“不疼。”
婉珍拿着她的手,輕輕地吹着氣。
慧容心軟成一團,方才的感傷消失殆盡,她有兒有女,其他的又算得了什麽。
忠漓從外面進來,笑意盈盈地說道:“母親,荷塘裏确實有大魚,我與盛琰釣了兩條,可以烤一條,炖一條。”
若舒說道:“算了,府裏的人都需要開開葷,全炖了吧。”
慧容接道:“我去看看廚房還有些什麽幹菜是可以炖魚的。”
若舒待她牽了婉珍走後,問道:“府裏不會就隻有我們吧?”
秦道川終于轉過頭來,看着她,“真是難得,你終于發現了。”
若舒白了他一眼。
秦道川解釋道:“隻留了幾個,其餘的都送到莊子上去了。你若願意,每日也可以幫襯幫襯。”
若舒看着他,眨了眨眼,似沒有明白。
秦道川接着說道:“就算不能下廚,也可以涮洗衣物。”
若舒說道:“你把我的人叫來,我讓她們食宿自理。”
秦道川輕歎了口氣,“街面上所有用于出售的米面油糧,甯王都收歸了官有,登記在冊,日後折算成銀兩歸還。”
若舒終于變了臉色。
秦道川說道:“他背後有高人。”
若舒哼了一聲,“背後有狠人罷了。”
秦道川接道:“所以我說不能輕視。”
若舒沒說話,似走了神。卻在心裏回答道:自然不能輕視,一直都沒有輕視,不然早下手了。
秦道川看着她變幻不停的眼神,暗自擔憂,看來她不打算善罷甘休,可是沒了杜若遠,她能成事嗎?
甯王上位之後,能饒過皇上,卻不一定會饒過杜若遠,這個皇上最得力的禁軍首領。沒了他,被駕空的皇上就像沒了牙齒的老獸,留個太上皇,方顯甯王的仁善和孝心。
太子一直在城外孤軍奮戰,說明皇上并未脫困。而其選擇攻打京城而不是援救皇上,隻能說明那邊的防守更嚴。
前次從甯王手中接若舒,雖然不過聊聊數語,卻讓他不敢輕視,尤其是他的笃定,笃定自己勝算在握,這些時日的局勢也說明他确有自信的本錢。
若舒現在還不知道杜若遠的危局,雖然人在這裏,卻滿心的複仇之意,可是局勢使然,自己不能讓她一意孤行,惹禍上身。
主意打定,就開口說道:“夫人,可想好了,是入庖廚,還是洗衣裳?”
若舒先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除了握筆,幾乎什麽事都沒做過的手。
一直靜坐看書的忠湛,也被吸引了,轉頭看向她。
忠漓更是抿着嘴,忍住笑意。
若舒倒是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我記得走時,以往的衣衫都沒帶,我不介意穿舊的,莫換得那麽勤,莫說一年,半年應該是夠了的。至于下廚,我敢做,你敢吃麽?”
秦道川卻接着說道:“夫人忘了,爲夫可是習慣每日沐浴更衣的。”
若舒脫口而出,“你是要我侍候你洗浴嗎?”話一出口,秦道川極其不自然地轉過身去,頓了一下,才說道:“夫人慎言。”
“那你還提。”若舒絲毫不客氣。
秦道川重又轉過身來,“秦西最近事多,我的衣衫,就辛苦夫人漿洗了。”
若舒卻嘟哝道:“也不知外祖母圖你什麽,我嫁與誰,也不會淪落到如此清苦吧。”
忠湛避無可避,覺得書上的字,都變成了一個個小蝌蚪,四處遊走着。
忠漓則坦然得多,似乎被手上的書吸引,一頁一頁翻過。
夫妻二人困在府内,每日言語間,你來我往,話雖說得輕松,但府外的局勢卻難熬得多。太子被兩面夾擊之下,已現頹勢,若無皇上出面,恐難以翻轉。像秦道川這般的,都有家眷在京中,不如所料也都被甯王拿捏在了手中。像昆城白将軍府那樣的,自來與朝廷是疏離的,雖明面上歸朝廷管轄,但每年隻歲貢而已。
但圍城最顯著的效果,就是京中的糧食必然短缺,國公府早已斷了葷腥,荷塘中的魚再也沒了蹤影,若舒打趣秦道川,“這勤儉持家也有些壞處,遇到這種災荒年月,就顯得艱難了。”
秦道川看着手中的書,回道:“銀錢也不能裹腹。”
若舒說道:“我在青州聽得最多的就是,飽腹常思餓時饑,每年腌制的幹菜總有吃不完的,素菜不算,臘制的肉、魚、雞鴨鵝能香飄一裏開外,如今想想都流口水。”
忠漓也接道:“确是如此,我前次去,家家戶戶都在腌制,三爺也請我嘗了,确實美味。”
若舒見有人接話,起了興緻,接着說道:“三爺家中的臘牛肉最是好吃,用來下酒最好。”
忠漓接道:“三爺也說母親最喜歡他家的臘牛肉,每每當做零嘴。”
秦道川見母子二人如畫餅充饑般說個不停,掃了一眼枯坐的忠湛,暗自歎了口氣。
若舒說着說着,嘴一時沒把住風,說道:“聽說馬肉也是可以吃的。”說完就被秦道川的眼光吓住了,解釋道:“順口而已,三爺說馬肉粗糙,我必吃不慣。”
秦道川手中的書再也看不下去,端起茶來卻發現早已涼了,忠漓忙上前來,說道:“父親,我爲您換盞熱茶。”順便還朝若舒眨了眨眼。
若舒也知道自己失了言,說道:“知道你的馬金貴,不會對它們下手的。”
秦道川卻說道:“三爺說得沒錯,馬肉确實粗糙,生肉尤其難以下口。”話一出口,屋内的三人都被吸引了,秦道川有心壞了若舒的胃口,接着說道:“若是你,怕連聞上一聞都不敢吧?”
哪知若舒看起來殺伐果斷,卻從未親曆過,想都沒想就說道:“餓到極緻,若想求生,也沒什麽吧?”
秦道川又說道:“我記得那時,爲了多吃幾日,是從馬後腿開始吃的,馬兒活了七日,我們也吃了七日,爲了不浪費它的血,下刀時可仔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