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川回到府中,先去萱微堂請安,老夫人聞見酒味便問他在何處飲了酒,他本欲将今日七皇子所言之事告訴祖母。
但準備張口時,卻發現到目前爲止,此事終歸隻是空穴來風,若他将此捕風捉影之言告訴老夫人,老夫人定然要對賀詩卿不滿,再想讓兩人維持住如今的相敬如賓便不太可能了。
故而決定瞞下來,隻說是七皇子相邀,推不過多飲了幾杯。
老夫人知他一旦飲多了,頭便會疼,從小又飲不慣醒酒湯,便不再留他,催他早些回房歇息。
秦道川覺得頭實在是疼得厲害,離開萱微堂後,徑直往前院的書房走去。
一轉角,便看到領着婢女在此等候的賀詩卿,看裝扮多半是剛赴宴歸來,一見他出現便快步迎了上來,輕輕依偎在他的懷裏。
聞到他身上的酒味,擡起頭,輕聲問了句:“川郎,你飲酒了莫?”
秦道川嗯了一聲,單手輕摟着她,轉而朝着左院走去。
一路上,賀詩卿細說着今日去宮中的趣事,聲音輕輕柔柔,如春風化雨般飄進耳裏,秦道川覺得頭似乎沒那麽疼了。
進了左院,落坐之後,賀詩卿吩咐暗香倒醒酒的茶來。自己雙手輕輕揉着秦道川的太陽穴,佯嗔道:“知道自己一喝酒就頭疼,怎麽不少喝點?是誰這麽不知事,明知你酒量淺,還撺掇着你喝。”
秦道川拿下她的手,搖搖頭,說:“揉了一下,好多了。”
賀詩卿說:“不如進裏屋去歇會吧。”
秦道川想着下午還有事,便說:“不用了,待會還要出去,靠着休息一下就好。”
說完将身體靠在後面的軟墊上,賀詩卿依舊偎在他懷裏,秦道川閉上眼睛,覺得這樣很好,就如同過去父親在家時,母親也是如這般的偎着他看書,讀到有趣的,定要念給父親聽。父親偶爾會答上幾句,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如神仙眷侶般。。。
那時的與父母親待在一起的歲月靜好的感覺真好。
良久,賀詩卿輕輕喊了他一聲:“川郎?”
秦道川嗯了一聲,揉了揉她的指尖。
賀詩卿輕聲的說道:“今日我随母親去看望貴妃娘娘,誰知娘娘竟在宮中流淚,母親偷偷問娘娘身邊伺候的人,卻誰都不敢說。”
秦道川聽罷,心中一緊,頓時睡意全無。
賀詩卿又接着說道:“後來我送母親回府,正好遇見父親從朝中歸來,母親便問了父親,父親說是因爲九皇子的事。”
秦道川依舊閉着眼睛。
“九皇子也确實是遭了無妄之災,雖說他的封地在東郡,可他整日都在京城待着,哪裏知道地方上的事。”賀詩卿說完這一句,坐起身來,輕搖着秦道川,“川郎,父親要我問下你的意思,如果東郡廂軍的劉指揮使保不住的話,他想向皇上推舉薦你。”
秦道川再也躺不住了,坐起身來,說道:“我這個骁騎将軍是負責北地防務的,這些地方上的軍務,向來都是由禁軍負責,嶽父這是關心則亂了。”
賀詩卿接着說道:“父親的意思是,由九皇子挂印平亂,你隻協助于他,都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日九皇子定會感念你今日的相助之恩。”
秦道川第一次覺得賀詩卿的聲音不再好聽,不再安神。
正在這時,秦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秦道川出了院門,走得飛快,秦東跟在後面,疑惑将軍今日是怎麽了,像見了鬼一般?
在書房門口,秦道川要秦東守在門外,誰找他都說不在府中。
自己躲進書房,枯坐到天色漸黑。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賀詩卿的情景。
那時他自薦出征,皇上因他年少不允,他要祖母陪他入宮面聖,立軍令狀,領先鋒之職。
當時宮内正在設宴,慶祝賀貴妃三十華誕,名門貴女盡數到場。
皇上應允之後,留他一同赴宴,席間賀詩卿出列,說要爲娘娘獻上一曲,彈的卻是《送軍行》。
出征那日更是在城外相送。
他早已看出她的心意,可惜他前一年就已經與青州盧氏正式訂了親,賀詩卿的愛慕他隻能假裝不知情。
他在北地待了三年,将自己混亂成鞑子的模樣,終于尋了時機,潛入王庭,斬了鞑子頭人滿魯的首級,報得父仇家恨。
然後趁着鞑子内部動亂的時機,将呼圖克圖血戰中死去後散落在鞑子腹地的将士屍骨帶回。
皇上龍心大悅,賜祖父和父親國葬之禮。
送葬的隊伍出城之際,賀詩卿在長亭彈了一曲《将軍令》,引無數人落淚。
祖母怕他動心,耳提面命間态度異常堅決,既受了人的财物,解了自己的危難,就絕不可背信棄義。
他不得巳對外宣稱自己早與青州盧氏訂親。
一時間京城嘩然,堂堂國公府的少公子,竟然與離經叛道的青州盧氏結親。
暗地裏不知有多少人說他爲了錢财不惜自降身價,實在有損國公府的名聲。
他不知該怨誰,也不知該恨誰,也不是沒想過逃去北地,可是祖母,津城,秦家軍屯,肩膀上的責任讓他不能夠任意妄爲。
年幼時訂親他是被動的,少年時被賀詩卿傾慕他是被動的,就連祖母要他提前迎娶尚在孝中的盧氏他也是被動的。
卻沒想到,他與盧氏的婚期定下之後,賀詩卿竟一意孤行,甚至不惜自毀名節,讓他不得不娶,還爲了不讓他爲難,自願爲妾。
說他沒被感動那是假的。
風采照人的名門貴女與素未謀面的商戶女,無論是誰都懂得取舍。
他錯了嗎?
他爲什麽就尋不到如同父親與母親那般情同道合的知己呢?
世間安得兩全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