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幽容暖場并原諒的話語,讓大廳内的氣氛緩和了一些。
隻是此時,趙靈妃,朱幽容和趙芊兒三女的視野裏,那個往日一直好脾氣遇事笑哈哈的男子,面色無比平靜。
情緒難明。
但可以想見,應當不是很好。
于是趙靈妃與趙芊兒,或站或跪,看着他。
一女呆然癡神,一女眼眶紅紅。
朱幽容伸手,想要扶起小芊兒。
隻不過此時與小姐一樣梳儒妻發鬓的少女,不敢起身,還是抱着夫君的腿,朝朱幽容搖搖頭。
趙戎的眉皺了下,目光移去。
于是小芊兒立馬松手蹦起身來,臉上尤有些淚痕,眼巴巴的看着戎兒哥臉色。
趙戎轉過頭,抿唇。
還是沒看她與青君。
朱幽容看了看負手不語的男子,心裏輕歎。
還在置氣嗎……怎麽與個孩子一樣……這些男子……小的如此,老的也是如此。
儒衫女子輕輕搖頭,想起了某位親人,發脾氣時一樣倔,認死理。
就在這時,門口處傳來些動靜。
衆人怔怔轉頭。
朱幽容直接轉身,朝門口方向走去。
于此同時,門外看門的漢子已将卷簾掀開,露出門外一群人的身影。
門口處,李白抱劍,身子微微擋住了前方夜色中的四位林麓儒生。
趙戎轉頭看去,是熟悉的身影。
分别是,孟正君,晏先生,司馬獨一,還有……又一個‘朱幽容’。
隻不過這一個‘朱幽容’,眼眸不再雪白,而是原來的那一雙漂亮柳眸,澄澈晶瑩。
同時,她原來如瀑般披下的失禮的秀發,早已經被束起成儒冠,端莊正經。
此乃真身。
此刻,卷簾打開。
大廳内,有一雙雪眸的青絲披散的儒衫女子徑直走到了門外,與端莊束冠的儒衫女子‘碰面’。
真正意義上的‘面碰面’。
雪眸元嬰淡然走入了端莊束冠的儒衫女子體内。
然後,二合一的朱幽容擡首,在旁邊孟正君,晏先生和司馬獨一等人目光下,她面色嚴肅端莊,看了一眼大廳内的趙戎。
在人前,二人依舊心有靈犀般默契。
趙戎點點頭,同時朝門外的師長與師兄行禮示意。
朱幽容朝李白道謝一聲,然後轉身,言語幾句,主動帶着孟正君,晏先生,司馬獨一,去往遠處等待。
因爲帳篷卷簾的門口狹小,後方的衆人又被朱幽容、李白的身子擋住了不少視野,再加上裏面有他人家眷,非禮勿視,這些書院來的衆人倒也沒怎麽察覺到帳篷内的凝固氣氛。
隻道是虎口脫險的趙戎在與娘子團聚——剛剛孟正君,晏先生,司馬獨一等人來大離的路上,朱幽容依舊與他們彙報了一些情況。
此刻,見他們身影暫時消失,趙戎低頭整了整衣冠,又取出一件儒衫換上。
此時,寂靜大廳内隻有他,趙靈妃和趙芊兒三人。
往日親密無間的三人,此刻氣氛沉默。
趙戎動作默然,穿戴完畢後,準備出門,去招待書院師長與師兄。
趙靈妃忽然上前,兩手拉住了趙戎的衣角。
男子停步,沒有回頭。
女子蓦然燦笑,仰首詢問:“夫君,妾身去給你做你喜歡的松花蛋吃好不好?”
趙戎身子微頓。
見夫君似是猶豫,趙靈妃語氣盡極盡溫柔,期待顫聲:“正好晏先生也來了,和夫君一樣,也喜歡吃,妾身再準備幾壇酒,夫君等會兒談完事情,可以帶師長們來吃夜宵。”
語落,趙靈妃屏住呼吸,等待着。
她記得以前每次夫君有點小情緒,她隻要這樣拉着她的手,給她做喜歡的菜吃,他都會消氣。
趙戎身子頓了會兒。
然後,
垂首。
輕輕搖頭。
“不用等我。”
頓了頓後,補充了句,“你們先吃。”
走了。
趙靈妃與趙芊兒兩顆芳心先是猛的提起,然後又緩緩放下一些。
雖然戎兒哥依舊拒絕了,但是他至少和她們說話不是?還是說了兩句,讓她們先吃飯……
而且沒有直接冷漠走人,那種冷暴力是讓女子更加難受的。
小芊兒微微松口氣,趕緊抹了抹臉上淚痕,快步趕去了門口,探出小腦袋,巴望着目送戎兒哥的背影遠去,
一雙紅通通的桃花眼巴望着……
趙靈妃安靜的站在原地,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俏臉上面色有些癡然。
“原來……他是真的沒有那種想法,是我……誤會了他。”
女子呢喃。
……
趙戎離開帳篷,一路沉默,趕去與朱幽容等人彙合。
這一次書院派來了孟正君、晏先生,與讀書種子司馬獨一,前來調查學子遇襲一事,并且帶他安全回書院。
書院來人這些都是趙戎熟悉之人。
孟正君是默認要來第一時間處理此事的。
她是這次趙戎等人下山的帶隊師長,趙戎這次出意外,她幾乎是第一責任人。
于是也是心懷愧疚的下山,來将功贖罪。
而晏先生是第一時間主動申請前來的,趙戎是他看重并引薦入書院的弟子,這次遇害,老者當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至于司馬獨一,他身爲讀書種子,同時又是某一位副山長的嫡傳弟子,眼下被副山長派來代替他處理此事。
因爲這位副山長正好是在執行山長職務的期限裏,書院上上下下事務都歸他管,這次趙戎遇襲,一向不問世事的山長親自發話,讓這位副山長重視并處理此事。
那位山長隻有一個意思,那便是徹查到底,力挺趙戎找到兇手,繩之以法。
于是那位副山長便派嫡傳弟子先第一時間來調查此事。
而除了他們三人之外,朱幽容的到來,就比較特殊了。
按道理趙戎在山下出事了,是輪不到朱幽容來操心這些的,有的是人處理。
她唯一能和趙戎牽扯到的瓜葛,就是趙戎書藝課先生的身份。
但是硬要說這層聯系很合理的話,那趙戎所在的率性堂還有另外五位藝學先生呢,怎麽不見他們急急趕下山來救趙戎?
所以……一起前來大離的幾人就很迷。
不知道這位喜歡在院子裏澆花寫字的蘭花先生跟着一起過來湊熱鬧幹嘛。
嗯,孟正君稍微除外,知道一點緣由,她是目睹了朱幽容的元嬰離體,直接打破書院禁飛限制,南下去救人的。
此時,離帳篷不遠處的某處林間,朱幽容、孟正君、晏幾道還有司馬獨一與趙戎彙合。
相互行禮打招呼後,衆人安慰關心了趙戎一番。
晏先生見趙戎安然無恙,長長的松了口氣,寒暄了幾句,便主動向趙戎介紹了下司馬獨一。
他并不知道二人之前在書院已經見過面了,因爲李雪幼。
不過司馬獨一與趙戎也沒多說什麽,二人像是第一次見面似的。
“趙師弟。”
“司馬師兄。”
二人禮貌颔首,打了聲招呼。
趙戎看了看這個天生眸子很冷的讀書種子師兄。
“趙子瑜……”
這時,孟正君卻是主動開口了。
她竟是也與晏先生一樣,關心了下趙戎的身體狀況,并且……言語間還有些内疚。
這讓趙戎頗爲意外。
沒想到一向古闆執拗的孟學正,也有‘軟’了些的一面,之前在他們這些學子面前,可是很要強的……
一旁,趁着趙戎轉頭與其他幾位書院先生寒暄,司馬獨一打量起了趙戎。
之前因爲李雪幼的原因,還有一些率性堂學子的起哄,讓二人之間有過一點小不快。
但是也隻是控制在極小範圍内,眼下他受副山長老師的命令前來調查趙戎遇襲一事,這才是正事,自然不會摻雜絲毫私人情緒,這是他做事的準則。
司馬獨一端詳了會兒趙戎,發現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這位趙師弟是不是變……英俊了?
他搖搖頭,抛開腦海裏這個奇怪想法。
眼下,在來大離的路上,司馬獨一已經大緻弄清楚這次學子遇襲一事的大緻來龍去脈了。
而其中不少信息都是某位蘭花先生和他們說的……
司馬獨一如女子般的狹長眸子一轉,看向了那位朱先生。
她正站在距離趙戎最遠的邊緣處,默默看着趙戎與其他人言語,沒有上前的意思,似是袖手旁觀,把事情交給他們。
司馬獨一想了想,還是沒有搞懂這位蘭花先生怎麽跟來了?
這次墨池學子遇襲,好像确實遠遠用不着她這個風雅閑情的蘭花先生出馬。
但是之前,當司馬獨一詢問她爲何一起前來時,這位朱先生确是道,她的元嬰已經在大離祭月山了,可以給他們指路并且提供些信息。
當時司馬獨一點點頭沒言語,不過旋即便察覺到這解釋不對勁:
那朱先生您的元嬰怎麽就這麽快的趕到了大離祭月山了?
比他們這第一批極速派來的書院儒生都要快的多。
元嬰對修士極爲重要,一般不會胡亂出竅,除非是十萬火急之事,所以你總不至于是元嬰遠遊,跑出去散心了,正好撞上學子遇襲……
司馬獨一有些無語,不過也不方便再問了,隻是難免多瞧了朱幽容幾眼。
此時,他忽然想到剛剛朱先生的那具雪眸元嬰從趙戎的帳篷内走出,二人關系似乎不淺。
他眉頭微凝,又聯想副山長老師曾經簡短提及過的,關于這位新來的蘭花先生的一些事情。
司馬獨一看了看趙戎。
莫非這位趙師弟……
是山長暗中培養的弟子?
他面色頓時凝重了些……
孟正君此時眼神有些複雜,雖然之前一直與趙戎有些芥蒂。
但是經曆了那場趙戎點睛之筆似的盤活了的封禅大禮,與這次因爲她疏忽大意而導緻趙戎在山下獨自遇害的事件風波,她此時對于趙戎的态度,她自己也有些說不上來……
孟正君心裏滋味難言,這次趙戎要是真的不幸喪生了,那麽一向自羽恪盡職守行事公正的她,便要留下失誤導緻學子遇害的污點一輩子。
這是她如何都難以忍受的,要内疚自責一輩子。
而在不久前,得知趙戎是被金丹境修士伏擊之後,孟正君其實已經預料到結局了,十分悲觀。
因爲她印象裏,趙戎隻是扶搖境的修爲,除了吃軟飯還引以爲傲讓她不順眼外,他在書院學子中并不出彩,更是比不上孟正君看好的率性堂魚懷瑾。
如何能對抗一位金丹境修士提前準備的襲擊?
估計就連魚懷瑾遇到了,都要撐不過二十息。
但是眼前活蹦亂跳并且好像還變帥變養眼了些的趙戎,卻是狠狠刷新了一次孟正君的固有觀念。
因爲他不僅活蹦亂跳的活下來了,還似乎……獨自反殺了金丹境?
孟正君剛得知這事時,在排除沒有耳聾聽錯後,都開始有些懷疑……趙戎是不是出身于什麽修真界的古老世家?
是出世曆練的嫡系子弟,扮豬吃虎,其實身上護道之物一大堆,閑庭散步的砸死了對面金丹境賊人……
不過這些都不是眼下重點。
真相究竟如何,眼下還隻是猜測,她和晏幾道、司馬獨一等人此次前來,也是要調查清楚這些的。
眼下的重點是,孟正君已經默默确認了一件她此前一直隐隐不想承認并找借口的事情。
那便是,這個趙子瑜真的非同一般,不是一般學子。
是她看錯人了。
孟正君有些沉默。
此前隻道他是率性堂裏和範玉樹一樣的廢材插班生,還是個山下來的贅婿,并且還不知輕重的與魚懷瑾做對。
這也是她最初對趙戎的差印象,後來的幾次觀念沖突,又讓這印象進一步惡化,演變到了想要将這類‘毒瘤’趕出墨池學館的強烈念頭,這也成了後面一系列沖突的根源。
孟正君垂目。
然而事到如今,事實證明……是她陷入了一葉障目的怪圈了,并且……确實是踢到了鋼闆。
經曆的這些事情,封禅大禮、反殺金丹等等……這哪裏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光是這份臨危不懼的冷靜應對的膽識,就已經超出孟正君眼裏的這一屆墨池學館同齡學子太多了……
此時。
孟正君與趙戎寒暄幾句後,前者垂目沉默了會兒。
就在趙戎以爲她是沒話和他說了,準備轉頭之際。
“幹的……不錯。”往日嚴肅古闆的女學正忍不住小聲說了句。
“嗯?”
趙戎挑眉,旋即露出微愣面色,回過頭,面朝着孟正君。
身色略惑。
像是沒聽清楚。
孟正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