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月山對于離地與離地百姓的意義難以表述。
對于曾經祖先的崇拜,與榮光的回憶,根植于離地代代百姓們心底。
而太古離族崇拜明月于高山,祭月山作爲離族聖地,出現在離地一個個神話傳說之中,從不缺席。
太古的離女先民們,在祭月山頂詠明月之歌,感化月宮神靈,收月輝接引,扶搖而起,九天奔月的浪漫,是每個離人幼時最憧憬的神話。
特别是離女。
這是一座神話之山。
山上的每一粒灰塵,都有壓在離人心頭,沉重的喘不過息的曆史。
而眼下,大離幼帝要秉承先帝遺志,在祭月山舉行盛大祭祀典禮,封禅天地。
一切宛若對曾經先民榮光的‘昨日再現’。
大離百姓,不管是富賈,還是貧民,抑或說深山中的獵戶,隻要聽聞此事,大多千裏迢迢趕來祭月山,隻爲一睹盛況。
執拗的讓外人難以理解。
而大離各地也罕見的放開了通關文牒,讓大量離地百姓過關。
于是,來自大離四面八方的百姓,一齊湧向了祭月山。
盛況空前。
……
此時,約莫清晨六點整。
宏偉高大的祭月山,及其方圓數十裏卻被某種熱烈的情緒所點燃。
宛若一鍋沸騰的熱水。
往日裏空曠的山腳荒原,此刻人山人海,擠滿了來自各地的大離百姓。
人人面帶虔誠狂熱。
大離禁軍們裝備森嚴,在人群之中維持秩序,站成兩面人牆,開辟出了一條寬廣道路。
這條道路的起點,是荒原上的中央大帳,終點是祭月山腳的一座小山,山頂有地壇。
而大道上鋪有一條赤紅的綢毯。
此時正值朝陽從祭月山頂探頭,晨曦鋪蓋而下,點亮了人山人海的荒原。
而無數人的目光,如這淡金色的晨曦一樣,順着它,一起鎖定在了中央大道地毯上,正在前進的一行人身上。
最前方,有少年身着繡龍朝服,華貴冠冕,一身明黃,面色沉穩,昂首前進。
緊随其後的,是一群雲紋禮服的書院儒生。
各執青銅禮器,捧頌德公文。
爲大離幼帝撐起盛大華蓋。
爲首的那個年輕儒生,如雪白衣,面色平靜,亦步亦趨,跟在大離幼帝身側。
此刻,他們是全場所有人的焦點。
而在他們這支主角隊伍之後,保持着距離,跟随這另一支盛大隊伍。
其中。
有蒙紗白服的太後獨孤氏,豆蔻與雪蠶攙扶她,同時被一群弦樂離女們包簇擁着。
有攝政王李明義。
有大離的文武百官,地方顯貴。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普通卻讓人難以忽視的女子身影。
灰色儒衫,步伐一闆一眼。
孟正君默然端手,走在隊伍側後方。
她與獨孤氏等人一起,目不轉睛的看着遠處那隻正在封禅的隊伍。
這位古闆女先生目光從某年輕儒生背影上平淡掃過,随後若無其事的看了眼天色。
路上,她也聳拉着眼皮,偶爾掃一眼東山地壇與山頂天壇的方向。
然後又會淡淡的移開目光。
将一切盡收眼底。
但又似是…提不起太大興趣。
此刻人群最前方,趙戎并不知道這些,就算看見了,估計也會笑而不語。
他正專注着這個連夜新設計的封禅大禮,嚴格執行……
大離幼帝與趙戎等書院儒生,筆直前進,目不斜視。
約莫一刻鍾後,他們行至祭月山腳東側的小山。
此山滿是祥瑞奇珍,衆人踏着紅毯,登山而上。
行至地壇處,此地壇奇特,呈方形。
五色土鑄。
隊伍前方,年幼的大離皇帝獨自登上地壇。
趙戎與顧抑武等禮儀儒生停步,轉身,面朝山下方,跟來的萬千百姓,與孟正君、獨孤氏、李明義等人。
趙戎直視前方,沒有去看某個全程給考核打分的古闆女子的平淡表情。
他略微側頭,看了見龍袍少年已經登上方形地壇頂部後,回過頭來。
朗聲宣布‘禅地之禮’開始。
衆人頓時噤聲。
等待四周靜下來後,年輕儒生朝一側伸手,接過了旁邊學子遞來的一份頌德文書。
然後他沒有馬上進行宣讀頌文的環節,而是……平靜的看了顧抑武一眼。
場上氣氛有片刻甯靜。
下方百姓不猶面上升起些疑惑,那雪白禮服的年輕儒生不說開始了嗎,還在等什麽?
忘詞了?
孟正君、獨孤氏等清楚具體流程之人亦是微微皺眉。
不過前者眉頭很快松開,端着手,不急不緩的看着好戲,也不操心去提示,任由某個年輕儒生。
此時,接到好友目光提示的魁梧儒生,忍住了握拳咳嗽的動作。
他保持着莊重正經的容态。
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點點頭。
要來了……
顧抑武心裏暗道……算了,社死就社死吧,以後要有人笑話,就說…就說是子瑜教的……
魁梧儒生牙一咬,
硬着頭皮徑直向前,同時朝周圍正義堂學子們做了個小手勢。
暗示他們趕緊跟上。
嗯,子瑜要誦讀頌文,不一起來就算了,但可不能隻有他一人丢臉咳咳。
衆學子想起今晨被趙戎臨時安排的夥計,就暗暗叫苦。
雖然大禮之前的一個時辰裏,他們已經偷偷排練了很多遍,頗爲熟練了,但是這事,有人和沒人旁觀,真的是兩碼事……
趙戎移目,平靜的掃了眼想裝傻的正義堂學子們。
後者們見狀無奈,不能裝作沒看見了,隻好低着頭跟上前去。
嗯,反正有顧學長頂着,他是趙先生嘴裏的什麽c位出道,應該很好笑不對…很厲害!
在下方或疑惑,或好奇,或平淡的目光中。
魁梧儒生帶着一衆學子們準備了起來。
他們先是取出一些棍狀,類似拂塵外觀的禮器,再站好了位置,魁梧儒生站在最前面,面朝衆人,然後……
扭起了老蠻腰……不對……是跳起了舞來?
地壇前方,一衆儒生左扭扭,右扭扭,中途還用力的踏起了腳,同時手裏又虎虎生風的舞着那棍狀禮器。
萬千百姓們:“…………”
獨孤氏和李明義等:“………??”
全場鴉雀無聲。
此時台上那副畫面簡直不要太美。
不過慢慢的,面面相觑的衆人,卻也反應過來了一些,擡頭,愣愣看着台上那一幕。
這是……在跳祭祀舞蹈?
雖然不是太懂爲什麽要在封禅大典上跳這祭祀舞蹈,還是你們儒生親自下場跳,但是能不能跳的陽間一點?
獨孤氏還有包括豆蔻、雪蠶在内的不少弦樂離女,此時滿頭黑線。
擅舞的她們越看越尴尬,不忍猝看。
特别是前者獨孤氏,她還是大離第一舞女兼美人。
此刻看看台上,某年輕儒生安排出的這一幕,蒙紗白服的獨孤氏杏目微微睜了睜。
也不知道面紗下是何精彩表情。
離地經常祭祀先民與神邸,有一套完整的祭祀體系,而“以舞通神”這種禮儀性的舞蹈,儀式亦是十分的發達完善。
是用以表示對先祖的懷念,或是希望先祖與神邸們保佑和賜福。
例如最普遍的離女們都會的腰鈴舞。
離地百姓都很熟悉,場上的弦月離女們更是萬分擅長。
都是内行專業的。
所以她們此刻心裏的“卧槽”程度會這麽高。
因爲眼下,顧抑武等學子們跳的這個……踏腳舞?還是什麽東西?竟還摻和着扭腰的動作,頗爲近似離女的腰鈴舞。
不過他們這“砰砰砰”的,踏腳踏的這麽重,這麽賣力……不對這到底是什麽鬼玩意兒,簡直就是舞蹈界的異端!
台下所有離地之人的眼角都狠狠抽搐了下。
一言不合就尬舞?
不過,台下雖然氣氛無比古怪,衆人面色精彩,但是在台上,伴随着盛大恢宏的皇家禮樂。
顧抑武還在帶着正義堂學子們,一起“激情”熱舞着。
似是沒看見台下衆人的尴尬反應,亦或說是在身後趙戎的注視下,他們隻好硬寫頭皮上了。
“額是不是跳的難看了點,不過這可不怪咱們,咱們是全部按照子瑜吩咐的跳的……算了怕個球,子瑜說過,隻要我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不過話說子瑜給的這舞怎麽有點熟悉,在哪裏見過……”
顧抑武等正義堂學子們,都在暗暗心道,鼓舞打氣着。
他們遵循着某人事先的安排,舞着手中禮器,左踏踏,右踏踏,腳步聲越來越重了……
砰砰砰————!!!
踏地聲響徹全場,甚至蓋過了樂器生,還有回聲在内外回蕩……
都有點地動山搖的感覺了。
仿若是真的被這“地動山搖”打了個措手不及,獨孤蟬衣有點站不住了,玉腿似是軟了軟,欲摔。
幸好被旁邊眼疾手快的豆蔻和雪蠶攙扶住。
“娘娘,你沒事吧?”
衆女也艱難的把目光從那些靈魂舞者身上挪開,朝獨孤蟬衣關心道。
“哀家……哀家……”
這位大離最尊貴的未亡人,嘴裏一連幾個自稱,胸脯一陣起伏。
她随後趕緊閉上美眸,暫時保住了條‘命’。
再看下去,夭壽啊。
獨孤蟬衣玉手掐着蘭花纖纖指,用力揉按了會兒她光潔的眉心。
“……沒事,哀家沒事。”
獨孤蟬衣在緩過了氣來之後,銀牙丸咬碎。
她努力睜開杏目,嗔瞪了一眼台上那個平靜的年輕儒生。
“趙子瑜……”
女子沒好氣的切齒,咬着這幾個字。
獨孤蟬衣此時很想對某人說。
不會可以不跳。
俏臉表情會十分真誠。
實在不行,一定要跳,那也可以來找她,她可以派舞藝精湛的弦月離女來跳。
派多少弦樂離女來跳舞都行。
這不比你們這些大男人在上面瞎跳的好?
此時,趙戎也感覺到了下方一道道投來的視線,包括某女子要吃人的那道。
然而他确實不爲所動,仔細盯着抑武兄和正義堂學子們一會兒。
趙戎耳畔全是震天響的腳步聲。
他暗暗點頭。
有兩件事,衆人不知。
第一件事是,其實眼下顧抑武等人跳的這個像扭秧歌的舞,是趙戎現場編的。
嗯參考了這些日子在大離宮廷看過的離女舞樂。
所以小腰扭的這麽‘婀娜’有離地的風俗,适合離女。
不過怕顧抑武他們知道後,不好意思跳,他便道明,隻說是從某本古書上看來的某個古老的祭祀禮儀。
并且,趙戎還貼心的給抑武兄加了根棍子,讓他放開舞……
第二件事是,這個奇葩的祭祀之舞的核心,不是扭腰,甚至不是跳舞。
而是眼下顧抑武他們用力踏腳的動作。
所以趙戎沒有去找獨孤氏借弦樂離女們來跳,因爲這些女兒家們哪裏踏腳踏的出眼下台上大男子們的氣勢?
此時。
遵守天圓地方原則建立的地壇下。
年輕儒生一襲白衣靜立,正微微閉目,傾聽了會兒這‘天搖地動’似的踏地聲。
“……呵抑武兄還謙虛他不行,棍子都舞的飛起,踏地的效果更是出奇的好,就是這種氣勢,踏出一個虎虎生風,踏出一個一日千裏,踏出一個恍如隔世……把土地爺全給本公子震醒,若真存在的話,那就好好瞧一瞧本公子的禮……”
某刹那,年輕儒生展顔一笑。
他直接轉身,面朝衆人,徑直打開手中的頌德聖旨,配合着地壇頂部大離幼帝躬身拜地的大禮。
朗聲宣讀起了向大地之靈歌功頌德的言語。
眼下,伴随着趙戎清朗的嗓音與衆儒生賣力的踩踏聲交融,震徹全場。
疑惑非議的人群也漸漸安靜下來,不再喧嘩,觀摩傾聽這場地壇祭祀。
而與壓制着疑惑的衆人、還有皺眉氣惱的獨孤氏等弦樂離女們不同。
人群最後方,某個原先面色淡然随意的古闆女先生,此時眼睛像是被某物粘住了一樣。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那個笑容晴朗的趙姓學子,還有那些跳‘扭秧歌踏地舞’的衆學子們。
身處人群的孟正君沒有和周圍其他人一樣,有絲毫被逗笑的迹象。
相反。
她面色微肅,某個還前進了一步,避開擋視線的人群。
默然仔細的注視了上方一會兒。
越看越沉默。
整個大離,在此之前估計也隻有她這個禮儀先生清楚,在禮藝之中,大地的語言是‘地震’。
古闆的禮藝女先生眼眸一眯。
所以這是……那小子新設計的報地之禮!
……
對不起,兄弟們,昨晚碼着碼着睡着了……半夜爬起來,碼了會兒又睡着了嗚嗚嗚嗚,這幾天就很不對勁,想當初熬夜通宵眉頭都不眨一下,最近卻是總打瞌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