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戎以前一直好奇,古人爲何喜歡有事沒事就跑去屋頂談心。
現在他明白了。
弦月,滿天星辰,燈火萬家。
耳畔,四面八方而來仿若充斥整片天地的風聲。
還有身旁裙帶飄飄的紅粉佳人,人生伴侶。
鼻間是對方的好聞氣息。
并肩賞月。
這氛圍,直接拉滿好吧。
當然,而一切的前提,是得有個青梅竹馬或者娘子這樣的心上人陪你。
否則,光有個屋頂是沒有用的。
年輕人,要學會抓住主要矛盾。
很幸運,趙戎覺得,此刻他緊緊的抓住了。
是打死趙戎也不想撒手的那種,他還輕輕揉捏了一下,得到了很舒服的回彈反饋,嘶,青君好像胖了點啊……
啪!
趙靈妃面色如常,素手卻将某隻從她腰肢間‘失足跌下’的鹹豬手,輕輕拍掉。
她花容娴靜,正抿唇凝視前方,一雙狹長秋眸專注認真,沒有去看旁邊倒吸涼氣、心思不純的壞夫君。
趙靈妃彎長的眼睫微顫。
往下亂摸也就算了,竟……竟還得寸進尺揉捏了起來,欺…欺負人!之前說好隻是量量腰肢的。
不過,若是讓她知道趙戎在心裏吐槽她有點胖了,估計趙戎的這隻作案的手别想跑了。
趙靈妃說不定得讓它留下紅紅的牙印來,讓夫君疼上一疼,體會下她被揉捏的疼感……
此時的屋頂,趙靈妃,趙戎與趙芊兒并坐在屋檐上。
趙戎坐在二女中間,趙靈妃在右側,趙芊兒坐在左側。
此時此刻,趙戎搓着被逮住的手,有些忏悔。
剛剛他在青君面前話裏話外的贊歎了一番即将要去的大離的美人細腰。
嗯,趙戎後來當然拍着胸膛表示他是萬萬不信她們能有多細的,難不成還能比娘子的腰肢纖細?
如此,又廢了好大勁暗示了一番後,青君才松動了口風,讓他的手掌探索‘禁地’腰肢,隻是不準撓她的癢癢肉。
趙戎當然是搗蒜似的點頭。
不過後來嘗到甜頭後……還是貪了啊。
就在某人盯着五指忏悔之時,趙靈妃突然伸手,将趙戎剛剛作案的右手輕抓,牽到了她的身前。
趙靈妃垂下螓首,兩隻纖長白嫩的柔荑素手,軟若無骨,将趙戎的右手捧着,輕輕撫摸。
她垂下眼簾,咬唇瞧着他沒輕沒重的修長手掌,指肚揉着其掌心的老繭。
這個秋眸女子安靜了會兒。
忽道:
“戎兒哥,白天那堂課,我…我不知道那些話是你說的,沒想到原來陶先生嘴裏的‘趙道友’就是夫君你。”
趙靈妃清脆婉轉的嗓音頓了頓,她擡頭看了趙戎一眼,見他沉默傾聽,忍不住解釋道:
“我…我當時真的不知道的,所以……之後說了‘無法說服’之類的話。戎兒哥,你,你不要介懷。”
趙靈妃與趙戎四目以對。
趙戎輕輕點頭,“哦,原來你是說這事啊。”
他又緩緩搖頭,凝視她道:
“其實,我沒有不高興,正相反,青君,我很開心,你能搖頭說不,對于不理解的道理與事物,秉持赤子之心追問,搞清楚脈絡。”
“而不是像今日你其他那些同門一樣,被陶道友的……嗯,被我的那些似乎聽起來很厲害高深的言論唬住。”
“特别是,它還是由道家君子之口說出的,讓人望而生畏,奉爲圭臬。”
趙靈妃微怔,凝視着夫君臉上燦爛真誠的笑意。
一旁抱着戎兒哥左臂小芊兒,同樣愣愣,大眼睛一眨一眨,歪頭看着她戎兒哥的側臉,與明亮炯炯的眸子。
趙靈妃兩隻手掌小心的覆蓋着他右手的手心手背,動作溫柔呵護在胸脯前。
她唇角噙笑,軟聲道:“戎兒哥…真的是這麽覺得。”
“嗯。”趙戎輕眯眼眸,正視遠方,“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爲道。”
“這世上人,大多是中士,在道與非道之間徘徊,在接觸到大道以後,或是熱血沸騰,或是将信将疑。”
“而這類人,也容易與知行合一的上士混淆,特别是他們自己都是這麽自認爲是上士的。”
趙戎轉頭,看着凝神思索的趙靈妃,忽笑:
“但是他們真的和聞道便笃行的上士一樣嗎?”
他自顧自搖了搖頭。
“不,這些中士連大道都沒有徹底弄懂,就堅信不疑了,随後便用一知半解的道理、語句‘傳道’他人,并振振有詞。這種半懂卻自以爲得道之人,比對大道不屑一顧大笑之的下士,還要可悲。”
趙芊兒呢喃:“朝聞道夕死可矣的上士,聞一善言心便喜、見一利欲心便亂的中士,傲慢無知嘲笑大道的下士……”
小丫頭忍不住道:“戎兒哥,你屬于一類呀。”
趙戎突然笑容燦爛,無忌道:“你戎兒哥我不才,是上上士,我不聞道,道來聞我。”
趙芊兒與趙靈妃視一眼,皆忍俊不禁。
“臭屁。”小丫頭白了戎兒哥一眼,不過一顆芳心卻是喜滋滋的,兩根細胳膊抱着他左臂,開心的擺着。
猶記得,小時侯的戎兒哥,也是這麽的自信張揚,把她們唬的一愣一愣的。
那時候呀,她和小姐都覺得,戎兒哥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
而且在她們眼裏,也确實是如此。
戎兒哥總是能帶來新奇的事物,做一些讓她和小姐想不到的大膽事情,還是帶着她們一起。
他怎麽這麽厲害呀!
會不會以後不帶好哭的芊兒,與安靜到沒意思的小姐一起玩了?
一想到這,就擔心的小腦殼疼,小芊兒問小姐,她也是蹙眉擔憂。
不過,戎兒哥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被柳姨克制,秒慫的那種。
所以她和小姐頓時不怕了,掌握了秘密武器……隻是一切美好的回憶,都經不起‘後來’二字,自從後來戎兒哥學儒後,一切都變了,不再自信。
不過,現在嘛,她們眼裏的戎兒哥是怎樣的。
趙芊兒覺得從小姐與戎兒哥說話的神态裏就可以看出了……
此時此刻,趙戎話語剛落,趙靈妃微微仰首,目不轉睛的凝視趙戎。
她眸光流轉,倒映着他的笑臉,認真點頭。
似乎是在默默肯定着一件她此生都會深信不疑的事情一樣。
“戎兒哥,那我呢。”趙靈妃秋眸微合,笑語嫣然。她想跟上他。
“青君你?”趙戎轉頭,沉思一番,神色認真道:“你也不在上面三士之内。”
在娘子愈發期待的目光中,他點頭,語氣确定:“傻娘子,你肯定是下下士。聞道?啥也不懂,卻也不‘大笑’,繼續一根筋問道,傻啊真傻。”
趙靈妃:“…………”
趙芊兒:“撲哧~”
趙靈妃瞪了小芊兒一眼,後者連忙閉嘴。
不與這臭小姐一般見識。
小丫頭如是想道。
臭小姐,你除了是太清府此屆天賦資質最高的劍修、逍遙府内衆同門心中排名第一的仙子、整座太清府引以爲傲的天之驕女,外加有一個絕世無雙的貼身美丫鬟,和一個大豬蹄子夫君外,你還有些什麽?
你啥也不是,臭小姐,哼。
趙靈妃眼裏帶些小委屈的看着又欺負她夫君,想把他的右手甩掉,卻又依依不舍。
她清音清脆,自哀自怨,“是啊,我傻,這麽傻的下下士的靈妃,怎麽配得上,上上士的夫君你,我走……”
趙靈妃咬唇準備起身,不過下一秒,便被趙戎抱住,按回了原位。
“哎哎,青君,這不是開個玩笑的嗎?有道是物極必反,這聞道一事也是如此。娘子這個‘下下士’,恰恰就是比上士還稀少珍貴的存在。”
趙戎一本正經的瞎掰。
“哦,是這樣嗎。”趙靈妃端詳着他的眼睛,嘴角似笑非笑道。
趙戎用力點頭,“是的是的,爲夫一眼就看出來娘子非比尋常。”
“那麽靈妃比之夫君的上上士,又如何?在上面,還是在下面?”
趙戎想也沒想道:“娘子在上面。”
他頓了頓,咀嚼了下這句話,很快,眨了眨眼,又重複道:“嗯,娘子在夫君上面。”
趙靈妃總覺得趙戎的話不對勁,似乎意味深長,隻是現在的她哪裏懂着這個‘上面’的滋味妙處。
該不會又在欺負她不懂吧?
趙靈妃一雙秋眸狐疑的瞅着趙戎。
後者信誓旦旦的說:“娘子就在我上面!說到做到。”
不多時,趙戎終于重新哄好了青君,他繼續剛剛的話題。
“青君,你可知爲何說白日裏,竹林中大多是中士?舉個例子。”
趙戎徐徐道:
“白日在竹林,陶道友提到道、德、仁、義、禮,說咱們儒家的禮,是亂之首也。都知道,道家是獨獨推崇‘道’,但是你們真以爲,道家是真的厭惡否定後面的德、仁、義、禮嗎?”
趙靈妃皺眉,“難道不是嗎?”
“這儒道之争,哪裏是你們表面上看見的這麽簡單?”趙戎搖了搖頭。
“道家其實并不是否認後面幾者,而是認爲,道、德、仁、義、禮,每缺少前面的一環,就會開始強調後面的環節。”
“這是一個人心偏離‘道’越來越遠的過程。是一個規範越來越嚴格的過程,是一個内心自覺自願的要求越來越低,而外界的束縛越來越重的一個過程。”
“所以,陶道友說,講禮之時,便是失道之日。”
趙戎輕輕歎息。
“若是天下有道,人人有道,那麽還要折騰退而求其次的’德仁義禮‘幹嘛?正是因爲我們儒家開始折騰後面幾者了,所以才說明已經沒有‘道’了。”
言語間,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邊繼續說着,一邊取出了葡萄等水果。
今日上午在西城買的,洗幹淨後收了起來,後來一直忘記取出來了。
正好現在吃。
見小芊兒看見葡萄後,眼睛一亮,趙戎笑了,主動給她與青君剝起了葡萄皮來,喂她們吃。
“前面的,是儒道二家山上‘道争’之中,道家的觀點。”
趙戎垂目,手上忙着活計,話語不停:
“而在我們儒家看來,天下人品格不同,世道又在下滑,于是便将‘道’漸漸細分,如德、仁、義、禮。”
“不同的人,幾乎都能被囊括其中,處在一個合适的位置。‘道’太高了,讓人一下子難以企及,那就給人一個可以向上走的階梯,嗯,你也可以想道家那樣,反過來理解成是向下走的。而守禮,便是最低一層的台階,是底線。”
趙戎将水晶似的葡萄遞給了專注傾聽的娘子,收回手後,又去給芊兒剝了一顆,遞去。
他嘴裏輕聲道:“不管是儒家,還是道家,初心都是好的。比如道家的無爲而治,這‘無爲而無不爲’,哪裏是什麽消極不作爲,分明是最積極的有爲。”
“隻是二家初心一樣,卻觀念不同。”
“道家的‘道’是平等的,衆人平等持‘道’;而儒家卻将‘道’分出了階層等級,就像聖人、賢人、君子、士子,一層一層。”
趙戎垂首,專注剝着葡萄皮,嘴裏一字一句:“此等觀念之差,簡直水火不容。這,便是儒道之争。”
趙靈妃咬唇,趙芊兒歪頭,二女凝視着身畔這個語氣平靜的男子,專心傾聽他講着她們以前從來不懂的道理。
她們的眼裏,此時的戎兒哥,似乎比天上的月亮還明亮矚目。
趙靈妃與趙芊兒表情怔怔出神,眼底漸漸溢滿了仰慕之色。
趙戎話語停住,休息了會兒。
這時,他又剝完了一個葡萄的皮,右手兩指撚着,将它遞到了正出神的娘子唇畔。
趙靈妃回過神來,見戎兒哥溫柔喂她,趙靈妃朱唇微牽,笑容嬌羞。
隻是此時的她,嘴裏還有葡萄籽,便準備别過頭吐去。
趙戎突然體貼的伸出另一隻手,手掌微曲,遞到她身前,接住葡萄籽。
趙靈妃眉眼歡喜的點頭,微微努嘴,螓首朝眼前那隻手湊去。
下一秒,趙戎身子前傾,霎那間,噙住了她嘟起的朱唇。
“???”
趙靈妃點漆似的眸子一縮,俏臉唰的一下紅到了頸根。
趙戎眨眼看着近在咫尺表情呆萌的趙靈妃。
與她鼻尖點着鼻尖,起初觸感柔軟微涼,旋即,便感覺整個世界都充斥着她溫暖葡萄味的香風與鼻息。
他剝皮忙了這麽久,終于吃到了‘葡萄’。
提問,一顆葡萄,要兩個人吃到同樣的味道,請問該怎麽吃?
屋頂的空氣頓時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過多久,趙戎與趙靈妃唇齒分開。
趙戎咂巴了下葡萄的滋味,嗯,早上買葡萄時就發現這葡萄水嫩多汁,果然沒錯。
好吃的他把葡萄籽都吞下去了。
趙靈妃朱唇微開,通紅着臉,眼神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連她嘴裏葡萄籽都不放過的戎兒哥。
一旁的趙芊兒睜大了眼,還能這麽玩?
趙戎滿意的看了眼遞去接葡萄籽的左手,嗯,以後就叫它青君誘捕器了。
他瞧見二女傻傻的神色,想了想,試探道:“再來一顆?”
趙靈妃:“!!!”
趙芊兒:“…………”
兄弟萌,知道葡萄怎麽吃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