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奴小大人似的點了點頭。
她拉着趙靈妃的手,小腦袋瓜子東張西望,“靈妃姐姐,芊兒姐呢,我怎麽沒看見她?”
“芊兒剛剛進入逍遙府,按府内規定,要參加一次藏元秘境的試煉,還未歸來。”
趙月奴搖着頭,“我還以爲芊兒姐又一個人偷偷跑出去玩了,不帶上我……”
突然,比同齡人都矮一個頭的粉裙小姑娘眼睛一亮。
“那豈不是說,今日就奴奴一個人做護花使者,保護靈妃姐姐?嘻嘻,靈妃姐姐快告訴我,有沒有癞蛤蟆要吃你,我來把他趕走!”
趙靈妃低頭看着趙月奴躍躍欲試的模樣,有些無奈。
“别和你芊兒姐一樣瞎胡鬧,也不準說别人是癞蛤蟆,這樣很沒有禮貌,你是女孩子,更要……”
趙月奴兩手抓住趙靈妃的裙角,仰着頭認真道:“靈妃姐姐,你可要好好守婦道啊,不能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子說話,不然姐夫知曉了得多傷心啊。”
趙靈妃:“…………”
趙月奴表情一本正經,“芊兒姐早就和我說了,她不在的時候,我要好好監督你。”
趙靈妃怔怔看着這個芊兒悉心培養的小跟班,櫻唇微啓,可還沒開口,就又被小丫頭打斷了。
趙月奴闆着手指,唇紅齒白,口齒清晰的背誦着:“姐夫氣宇軒昂、玉樹臨風、風度翩翩、高大威猛、溫文爾雅、才貌雙全、昂藏七尺、噙齒戴發、醉玉頹山、浪蝶狂蜂……”
“欸~”
小丫頭闆完十根手指後,發現指頭不夠用了,她歎了口氣,皺着瓊鼻。
“靈妃姐姐怎的還不滿足,世上竟有這麽好的男子,月奴在夢裏都沒見着……芊兒姐說姐夫正在外面整日爲天下蒼生奔波,防止神州陸沉,維護山上山下的和平……唔,姐夫真幸苦,若我是靈妃姐姐,一定在家裏乖乖等他回來。”
趙靈妃一時語塞,抿唇注視着身前這個小大人似的粉裙小姑娘。
趙月奴瞧見趙靈妃的模樣,以爲是她的敦敦教誨起了效果,滿意的點了點頭,想着芊兒姐回來又能在功勞譜上記她一功了。
趙月奴輕輕拍了拍趙靈妃的素手,奶聲奶氣的安慰道:
“好啦好啦,心裏知道了錯,及時懸崖勒馬了就行,不過一定要警醒啊靈妃姐姐,芊兒姐說思想出軌比行爲出軌更可怕。”
趙靈妃哭笑不得,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正在這時。
周圍人的聊天聲似乎小了些。
趙靈妃轉頭看去。
隻見一個身着白色布衣的背劍青年正緩步朝她與趙月奴的這處偏僻位置走來。
背劍青年面目普通,着裝簡樸,唯有白衣袖口繡着一柄金色小劍圖案,格外引人注意,他所背之劍,纏繞着層層白布。
背劍青年姿容在此時彙聚了不少神仙中人的望阙台上并不起眼。
但他所過之處,諸多修士皆爲他讓步。
“呵,這人誰啊?”
“咦,等等,那柄袖劍圖案,天涯劍閣的?”
“江徹白啊,你不認識?他離開太清府也沒幾年吧,當時很有名的……一從太清府結業便加入了天涯劍閣,現在是大司寇的弟子。”
“嘶,那位大司寇……”
“快看,是江師兄,江師兄也來參加程師兄與陸師姐的大典了。”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呵,這裏面有什麽說頭?”
“唔,沒說頭……好吧,隻是我猜的,但你可别亂說啊。”
“行行行,速速講來……”
望阙台有一小半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特别是那些和趙靈妃一起前來的太清府生,此時都議論紛紛。
江徹白分開人群,忽視了那些對他來說清晰可聞的言語,表情平靜,向着那個他一進來時,就第一時間找到的方向走去。
步伐不急不緩。
可是,當他看見那個白衣女子偏頭望來時。
一刹那。
江徹白的腳步亂了,剛剛一路上山時反複調整的平緩呼吸,此時也爲之一窒,緊接着有些急促了起來。
身後那柄由太陰琉璃鐵鍛造劍身的佩劍也微微顫鳴起來。
對于旁人來說,這顫鳴聲有點像蟬鳴。
隻是。
極爲熟悉這柄劍的江徹白知道。
這次的顫鳴與以往不同……它是喜悅的。
是的。
每次靠近那個女子,這柄由他本命飛劍賜同名,名曰寒蟬的佩劍是喜悅的。
不知爲何,但江徹白知道,不是因爲他的原因……
江徹白一息千念,急忙将這些胡思亂想抛在腦後。
他深呼吸一口氣,随後抿嘴,心湖中的寒蟬瞬間附身與背後佩劍之上,制住了顫鳴。
江徹白調整好腳步,步伐平穩的來到了趙靈妃跟前。
他習慣性的表情木讷的臉上,嘴角盡力扯出了一個弧度。
“靈妃師妹,這麽巧,你也在。”
江徹白發現他太久沒笑,有些僵硬,心裏暗惱,想着以後一定要多笑笑。
趙靈妃淺淺一笑,“江師兄。”
江徹白見她的笑容,心神一顫,咽了口唾沫,剛準備開口,就被某個義不容辭的粉裙小姑娘打斷。
趙月奴邁着小短腿,瞬間來到了趙靈妃與江徹白二人之間,警惕道:“你是誰?來找我靈妃姐姐做什麽?是不是臭不要臉要吃天鵝肉?”
江徹白緩緩低頭,瞧着這位個頭小小的粉裙小姑娘一副防賊的模樣,頓時有些尴尬起來,“靈妃師妹,這是……”
“她叫趙月奴,是我的幹妹妹,獨幽趙氏的嫡系子弟。”
趙月奴點着小腦袋,“沒錯,我同時還是靈妃姐姐的護花使者,你快點說你是來幹什麽的,否則我就讓阿魈把你丢到海裏去!”
江徹白瞥了眼不遠處,望阙台外的一個身形高達十數丈的巍峨巨人。
隻見其人面長臂,黑身有毛,正眼睛圓睜的盯着這邊,此時似乎是察覺到他瞥來,竟沖他一笑,露出森然利齒。
江徹白挑眉,沒有去理。
天涯劍閣不在獨幽城,而在北海上,他經常出海,北海之上異種極多,巨人氏族倒也見過不少。
江徹白笑道:“我姓江,名徹白,你是獨幽趙氏子弟?趙氏老祖趙錦衣我認識,他是你的誰?”
趙月奴纖細的手臂抱着胳膊,昂頭道:
“是我爺爺,你别跟我亂攀交情,我可不吃你們男人這套,快說!你是不是要對靈妃姐姐圖謀不軌?我告訴你,别妄想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江徹白笑容無奈,看了眼趙靈妃。
趙靈妃微微一歎,彎腰,雙手搭在趙月奴消瘦的肩膀上,“月奴,别鬧了,江師兄應該是來找我有事的,你勿瞎想了,我們要談正事,你先去一旁玩吧。”
“唔唔。”趙月奴目光狐疑的來回打量着趙靈妃兩人。
她瞧着江徹白的臉,感覺太普通了,那裏能和芊兒姐所說的英俊潇灑俊美無雙的姐夫比啊?
靈妃姐姐應該沒眼瞎吧?
趙月奴探出小手在趙靈妃眼前來回擺了擺。
嗯,應該沒瞎,這麽醜的癞蛤蟆應該沒啥威脅……
小丫頭高深莫測的點了點頭,對趙靈妃脆聲道:“靈妃姐姐,你可要守婦道哦。”
說完,也不等趙靈妃應聲,便蹦蹦跳跳的跑了。
一身小粉裙,在望阙台上就像一隻彩蝶般活躍。
趙靈妃目視趙月奴遠去,俏臉上帶着笑意。
江徹白笑道:“靈妃師妹,你這幹妹妹挺可愛的。”
趙靈妃回頭,輕輕颔首。
“月奴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這個年紀正是調皮的時候,剛剛有失言之處,我代她向江師兄道歉,還望江師兄勿怪。”
江徹白急忙道:“靈妃師妹這是哪裏的話,小孩子童言無忌很正常,我怎會去計較,倒是師妹太客氣了些。”
趙靈妃笑了笑沒再說什麽,而是轉而好奇道:
“江師兄突然來這兒,是不是來找我的,可是大司寇又有信件要給白先生?”
江徹白目光怔怔的盯着那張他半年年來心心念念的玉容,隻覺得怎麽看也看不夠,對于趙靈妃的前半句話,他很想點頭稱是,但是卻又心怯……
大半年沒見,她怎麽瘦了這麽多?
穿着也簡素了些,不過都好看,隻要是她……
關于趙靈妃的盤發,江徹白并沒有多想什麽,至于剛剛趙月奴走前嘴裏囑托的“守婦道”,他更是隻當無忌童言。
雖然儒生之妻會盤發,但山上其他女子發型都很靈活多變,盤發也很尋常。
另外,關于太清府内的流言,江徹白也從未聽過,畢竟大半年都在忙碌止水國大妖作亂之事,再加上很早就離開了太清府,不再關注那兒的事了。
而且從前在太清府時,他又朋友很少,且都是和他一樣的妖孽存在,結業後,大多也都各奔東西,要不是和江徹白一樣忙碌,幾年難見一面,要不就是已經離開了望阙洲,去了更廣闊的天地,遠遊磨劍。
因此,關于盤發素衣也沒有懷疑什麽,甚至還在心中幻想,她是不是知道他喜歡簡樸的着裝風格,所以……
“江師兄?”
趙靈妃見江徹白盯着她臉發呆,眉頭輕皺。
“啊,不是,不是的,師父沒有信件要傳……是前幾日,我正好在離渎辦事,碰見了在欣然宗的太清府師弟,邀請我來參見師弟師妹的道侶大典,盛情難卻,今日便來了。”
“哦。”趙靈妃點頭,随後忽然皺眉開口。
“止水國大妖作亂之事,現在如何了,兇手抓到了嗎?他們爲何要殘害我們趙氏旁支?”
江徹白想起了身前女子也姓趙,便想了想,将一些他知道的事娓娓道出,隻是并沒有提一些隐秘内幕。
畢竟知道太多也不好。
不多時。
大典漸漸臨近尾聲。
望阙台一角。
江徹白大緻說完了止水國之事,他見趙靈妃正在垂目消化,便也安靜片刻。
忽然,他神色一動,笑道:“聽說思齊書院多了位年輕君子,看來朱老夫子又要抓掉一把胡須了。”
回過神來的趙靈妃,聞言輕輕一笑。
這個趣事的笑點,是獨屬于太清府的府生與林麓書院的弟子的。
朱老夫子是林麓書院山長。
同時又是太清府的儒學先生,府生們幾乎都上過他的課,清楚老夫子的性格,也對他格外親切。
而太清府與林麓書院,一個是聚集望阙洲一州英才的最高學府,一個占據望阙洲半洲文華精粹的儒家書院。
二者又隔得很近,府生弟子經常互相串門。
趣事極多。
這一次,另一所儒家書院有新的年輕君子誕生,衆人不免要把目光看向林麓書院。
于是脾氣古怪,習慣撫白須的朱老夫子,可不是要爲沒有新鮮血液而愁的扯掉一把胡須?
太清府可不是又能調笑一番林麓書院的士子們了?
佳人一笑,百媚橫生。
不僅讓江徹白心頭一蕩,有些挪不開眼。
更是讓不少關注此處情形的府生們目光直直。
能惹美人一笑,江徹白心中充斥着喜悅,并且感覺從未離趙靈妃如此之近。
江徹白見過很多絕美女子,甚至當初太清府時不乏那種被其他府生們衆星捧月的仙子向他暗示過愛意。
但他都很無感。
覺得這世上也就心湖之劍,手上美酒,身旁摯友三樣事物有趣些了。
但是。
他還是在那一日,墜入了情網。
不是因爲趙靈妃的極美玉容,而是那個讓他心弦顫動的瞬間。
那一日。
他第二次去太清逍遙府幫師父送信給白先生。
而趙靈妃他第一次來時見過,知道她是白先生的弟子,上次也是将信交到了她手裏。
第一次見趙靈妃,也隻是覺得她的相貌極美,衣着秀麗,冷清優雅,賞心悅目罷了,再另外,就是奇怪背後的寒蟬佩劍不知爲何靠近這個趙師妹時顫鳴。
第二次送信,他便和上回一樣,直接帶信去找趙靈妃。
猶記得。
那一日午後。
清風徐徐,陽光正好。
鳥聲悠揚,銜一派甯靜。
當時他是在一處湖畔找到她的。
湖上有荷花與鴛鴦,湖畔沒有閑人,遠遠看去,隻有她身姿纖細的坐在一塊青石之上,低着頭不知在擺弄着什麽。
他背劍走近。
然後,便是撞入了一片春風裏。
隻見。
她正在低着頭,一雙白玉無瑕的素手上拿着精細的刺繡與針線。
她輕輕咬着櫻唇,點綴一顆淚痣的眼眸微微眯起,正聚精會神的凝視着手中女紅,就像在面對這世上最艱難之事一樣。
她小心翼翼的穿着針。
一針。
兩針。
忽然,她素手一縮。
玉唇輕啓,将蔥指含進嘴裏,表情委屈,一下一下的嘬着。
但是目光觸及那刺繡上的圖案之時,她又傻傻一笑。
一手繼續緊捏着刺痛她的針,一手輕柔的将刺繡抱入懷裏,她歪頭溫柔的看着湖上鴛鴦。
那一刻,那一幕,與第一次見她時的冷清端莊完全不同。
江徹白腳步早已停下。
愣愣的盯着。
身後背着的寒蟬與他的心弦一起顫鳴。
她手中的刺繡不知道是繡了什麽,好像是兩隻肥鴨子……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知道,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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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