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這麽說呢?
隻要咱們和北星軍形成對峙局面,這盤“三國”棋的主動權就完全在咱們手中。
換一句話說,坐山觀虎鬥。
從五星市角度來說,如果東線和大儀朝發生戰争,如果北面和咱們發生沖突,那就是同時二線作戰,爲兵家之大忌。加上現在他們和咱們之間還處于停戰協議期間,隻要他們主動進攻我們,就在道義上站不住腳。這對講究“師出有名”的漢人來說,又是一個大忌。作爲成熟的軍事統帥,于奇正是絕對不會這麽做的。退一萬步說,即便他這麽做,也不可能是我們和大儀朝聯合的對手。因爲他很清楚,即便戰争初期得利,也隻能逼得我們兩家深度聯合起來。
同樣,從大儀朝角度來說,也要和咱們搞好關系。即便咱們不直接上陣,至少可以牽制住北星軍。如果五星市沒有北線之憂,将五星軍調到東線,李世明獲勝的機會就會小很多。
那麽,在北線僵持的情況下,會出現什麽樣的形勢變化呢?
東線大儀朝和東星、中星軍的戰争,隻可能是兩個結果:勝利或者失敗。
不管勝利還是失敗,對咱們都是最有利的。
假如大儀朝打敗了東星、中星二軍,兵鋒直指五星市區,北星軍就不得不回去勤王。
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五星市區已經成了五星市的腦部中樞所在。如果五星市區被占領,五星市的軍心民心就分崩離析了。對五星人來說,即便把魯齊齊這邊全部丢了,也必須保住市區。
因此,北星軍一定會去防衛五星市區。
隻要北星軍主力調過去,咱們就可以占領魯齊齊、阿克蘇之後,與大儀朝成爲左右犄角,對五星市區造成重大威脅。與此同時,還能威脅到五星市休區到疏勒方向的西部戰區。
這時候,五星市西星軍同樣會遇到和北星軍一樣的尴尬局面。如果固守本區域,市區就可能在我們和大儀朝的夾擊之下失陷;如果他們前往市區勤王,咱們就能攻擊五星市西部,從而最終讓五星市區陷入包圍之中。
再來看第二種可能:大儀朝被東、中二星軍抵擋住,南星軍和西星軍火速回援,合四星軍之力打敗了大儀朝。
這樣對咱們來說,利益就更大了。
因爲這個時候,咱們的攻擊對象就不再是五星市,而是大儀朝。
大儀朝兵敗之後,唯一的退路就是從安西朝河西方向撤退。這個時候咱們根本不需要攻擊他們的城池,隻要在伊州至敦煌這條線上切斷任意一個點,李世明軍隊的退路就被切斷。在我們和于奇正的兩面夾擊之下,他們的遠征軍和安西軍必定是全軍覆沒。這個時候咱們揮師東進,河西四郡如探囊取物。到時候不說直下長安,至少可以将黃河以西,蘭州區域全部占領。
到了這個時候,大儀朝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守長安,雲中九原河套地區肯定是顧不上了,長城内外将盡是我大蠻族的馬蹄。
失去了河西河套燕雲十六州,完全沒有了馬源的大儀朝,永遠不再有翻身的機會。
說實話,鄧衍宗的這個計策确實比毒蛇還毒。後世有個叫宋朝的,從開國到滅亡,就是走的這條軌迹。
蠻族貴族們紛紛放聲大笑起來。相對于打敗五星市,他們對這個結果更爲滿意。除了大儀朝富得流油外,還有就是不用和于奇正正面作戰,當然是最好的了。
呼韓塞西面沉如鐵:“那咱們必須趕緊先去占領高昌。”
蠻族貴族們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呼韓塞西。
剛才鄧衍宗已經分析得很透徹了,從整體上來看,于奇正占領高昌,大儀朝和五星市直接爆發戰争,對蠻族最爲有利。而蠻族自己出兵占領高昌的話,就是一個三國相互制約的關系,誰都不會輕舉妄動。這麽算下來,蠻族得到的利益就小很多了。可爲什麽大蠻王會是這麽一個決定呢?
呼韓塞西咬着牙說道:“軍師的設想确實精密,但卻忘了一件事。”
衆人忙問道:“什麽事?”
呼韓塞西冷冷地吐出三個字:“于奇正。”
衆人面面相觑,還是沒明白呼韓塞西的意思。
呼韓塞西呼出一口氣:“正常人都會按照軍師設想的這個方向進行,但于奇正不是個正常人。”
鄧衍宗看着呼韓塞西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大王是說,于奇正可以在不調動北星軍的情況下打敗大儀朝?”
呼韓塞西搖了搖頭:“不。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是和你說的後面一種情況一樣,咱們也是能占到很大便宜。”
對于呼韓塞西“于奇正不是正常人”這句話的理解,包括鄧衍宗在内的所有人都以爲指的是于奇正那逆天的軍事能力。但現在呼韓塞西這麽一說,連鄧衍宗也想不出他是什麽意思了。
呼韓塞西說道:“你們忘了一件事,前段時間的徐高材征西。”
其他貴族沒有反應過來,但鄧衍宗卻是臉色大變,完全明白了呼韓塞西的意思。
大儀朝并不是沒想過打于奇正,前段時間就派徐高材挂帥進攻五星市,最後因爲天氣原因铩羽而歸。
不過,呼韓塞西這裏說的倒不是勝負之事,指的是當時五星市的戰略。
得知大儀朝來讨伐後,于奇正下達的命令是“不許和大儀朝打仗”。因爲特大風雪徐高材不戰自敗的原因,現在無法完全确定這是于奇正的一種戰略,還是他的真實想法。
無法确定的意思就是說:兩種皆有可能。
如果是一種戰略的話,那他到底是什麽後手,不管怎麽想也想不明白。現在就算不去想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戰略,也至少存在着他這次再來這麽一次的可能。之前鄧衍宗的所有判斷,都是建立在于奇正絕對不可能放棄五星市區這個基礎之上。但從他的操作來看,這個基礎還真不一定存在。
如果是第二種可能,“不和大儀朝作戰”是于奇正的真實想法的話,情況就更不好了。
因爲假設是這樣,那麽就是說于奇正甯可被滅國,也絕對不會把防守蠻族的部隊調回來。甚至有可能根本不和大儀朝作戰,把五星市區乃至五星市全部都讓給大儀朝。
如果事态真發展成這樣,那麽蠻族将撈不到任何好處。
不僅不能撈到好處,自身還會陷入危險之中。一旦于奇正不戰而降,大儀朝獲得了現在五星市的地盤、兵員、馬匹之後,就可以躍馬揚鞭,反攻大儀朝。到時候五星市的騎兵從魯齊齊、高昌、伊州三處出兵,快速撕扯蠻族防線;大儀朝步兵從雲中、九原步步爲營北上,蠻族就可能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鄧衍宗伏地奏道:“大王英明。”
呼韓塞西說道:“火速占領高昌,這事已經不需要讨論了。現在要讨論的,是占領高昌之後,接下來怎麽打。”
這句話說得很巧妙,妙就秒在後面半句。
“接下來怎麽辦”和“接下來怎麽打”兩句話隻有一字之差,但其含義卻完全不同。
第一句話并沒有确定方向,要商量的是大方向怎麽走的問題;而“怎麽打”是已經确定了方向,商量的是具體做法的問題。
簡單點說:呼韓塞西已經确定了接下來的大政方針是“打”。
這就又和鄧衍宗剛才的“坐山觀虎鬥”又有很大區别了。
見手下的人都是一臉訝異的樣子,呼韓塞西開始解釋起來。
于奇正勢力的橫空出世,讓這邊的格局完全改變。對蠻族來說,這決定了未來的發展。
不管是五星市和大儀朝建立起合作關系,還是其中任意一方吞并了另外一方,蠻族的生存空間都将會大大壓縮,以後再也不可能南下。
如果咱們蠻族不能南下發展,那麽永遠就是在寒冷的草原上自生自滅,遇到極寒天氣連生存都困難。
就眼前的形勢來看,必須要拔掉五星市。既然和五星市必有一戰,不如早做準備。
因此,呼韓塞西的意思就是和鄧衍宗提出的一樣,駐軍高昌枕戈待旦,等候合适的時機進攻五星市。
鄧衍宗眼珠子轉了好幾個圈:“既如此,那不如在高昌整軍後,立即直接和五星市開戰。”
其他貴族紛紛叫道:“這怎麽能行?”
話說蠻族人雖然兇惡,但有一點好處,就是非常重視承諾。隻要是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不久以前雙方簽訂了停戰協定,現在突然去襲擊五星市,這完全就是背信棄義的行爲。即便是蠻族貴族,也不能容忍這種行爲。
鄧衍宗嘿嘿一笑:“這些事嘛……根本就不是個問題。”
五星市并沒有正式建國,和大儀朝之間更是沒有劃分清晰的國界線。咱們占領高昌之後,在邊界上自然少不了摩擦。隻要咱們再用一點點心思,到時候就是個扯不清的事。
不不不,不是扯不清楚,而是就是五星市先打的咱們的人,是他們破壞協議在先,咱們是被迫還擊。
蠻族貴族紛紛沉下了臉。
這些話說起來理直氣壯,但自己騙不了自己啊。不管你說的再怎麽天花亂墜,事實也改變不了。
鄧衍宗見狀,開始說了起來。
首先,咱們确定一個前提:蠻族和于奇正之間,必将發生一場決勝的戰争。
即便這一年停戰,協議時間一到,也會開戰。
這是戰争,決定的不是一個兩個人的生死。如果緊抱着教條,到時候吃虧的是咱們。
接下來再看看具體的情形。
五星軍之所以強,和于奇正個人能力關系很大。隻要于奇正在五星市,不管哪支部隊的士氣都非常高漲。現在于奇正去了波斯,正是難得的機會。
在看看于奇正現在在幹什麽。他一路南行,得到了大片的土地和人口。等到一年以後,他這些新占領的地方也全部穩定下來,五星市的實力比現在又上升了一個檔次,屆時再去和他們作戰,勝利的幾率更小了。
除了于奇正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五星市的骨幹将領。現在分爲了五星軍,南、中、西三路軍的主将都在五星市的南邊,在北邊隻有一個常固。
即便于奇正不在,如果張寵那些人都在原駐地,咱們也不那麽好打。而現在那幾個讓人頭疼的家夥也都抽不出身來這邊,常固孤掌難鳴。
隻要咱們再用點心,設計出一條妙計,能把常固幹掉,那麽在這段時間内,五星市軍隊就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态,這對我們是非常有利的。
正常情況下,常固也不那麽容易中計,但老天又給了咱們一個難得的好機會。
不僅于奇正現在遠離五星市,就連李墨甯也回了大儀朝。
假設李墨甯還在的話,這條計策還有點難度。但現在,成功的幾率非常大。
咱們駐軍高昌之後,并不表現出要大戰的樣子,而是派出少量部隊不斷騷擾,蠶食他們的土地。
李墨甯是李世明的女兒,具備一般人所沒有的戰略眼光。如果是她在市區主政,一定會想到咱們這麽做的目的。
以她的眼光和性格,處理這件事的态度隻會是兩種:要麽就是一開始就命令部隊寸土不讓,要麽就是不斷向後收縮,不管咱們怎麽做都是采取忍讓的姿态。
如果是前一種可能,常固必然就是作戰姿态,咱們不會有用計殺死或者俘虜他的機會。
如果是後面那種做法,咱們就更加不好辦了。
原因嘛很簡單,那就是以市區爲底線。
如果咱們蠶食到市區周邊,于奇正已經處理好波斯的事情回來,那就又要面臨五星市最強戰力集合。如果到那個時候于奇正還沒回來,李墨甯一紙檄文發出後,五星市軍民将會殊死抵抗。這樣咱們之前對外宣稱的“邊境紛争”的話術就完全破産了,因爲咱們怎麽都解釋不通“邊境紛争”怎麽會占領到市區範圍。
而現在主政的阿缇雅,不管是身份地位還是眼光魄力,都有着本質性的區别。
首先,和李墨甯不同,阿缇雅也是蠻族人,對于“停戰協定”的觀點是金科玉律,絕對不可能破壞。這個觀點就會讓她對于“邊界沖突”的判斷和李墨甯完全不同。在阿缇雅看來,這就是單純的邊界沖突,并沒有誰會有意破壞停戰協定。那麽,她能做的選擇,就是來和咱們談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