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火羅位于波斯、天竺和中亞大草原之間,沒有出海口,曆來爲兵家必争之地。
在這片不大的土地上,卻有着許多不同族群,按照大的群體來看有五種:普什圖人、塔吉克人、突厥人、哈紮拉人、俾路支人。
這裏就出現了個很奇特的現象。
不管周邊興起什麽部落、民族、王國、帝國,都對它志在必得。但統治之後,麻煩卻一個接一個。
不管誰占領了這裏,統治都是非常松散的,實際上也就是歸入名下。
當地事務主要還是當地自己管理,而管理基本單位還是部落,部落混戰時常發生。
張寵他們這一支小隊到達之前,據說這裏正打得火熱。
可當他們進入吐火羅之後,所見到的一切卻是風平浪靜。雖然從燒毀的房屋還能看到戰争的痕迹,但确實沒見到任何厮殺的場面。
一個親衛隊員笑着說道:“運氣真好,看來他們打完了。要不咱們還是派人去讓迦葉大師别往那邊走了吧。”
另外一個親衛隊員說道:“還是再觀察觀察吧。”
這個穩重的建議是正确的。
接下來的半天路程,他們發現了好幾個不同的部族,相互之間都是怒目而視,一副恨不得吃了對方的樣子。
偏偏奇怪的是,明顯有很大敵意的部族之間,卻都非常克制,并沒有上前火拼。
親衛隊員們圍成一團商議了起來。
“他們這些人怎麽回事?”
“難不成是和俺鄉裏面那些潑婦一樣,就是換的罵幾句?誰跳得高罵得難聽誰就赢了?”
“少扯犢子!你沒看到他們中都有傷員嗎?這是潑婦能罵出來的啊?”
“也對啊,那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要我說啊,我倒想到了一種可能。”
“什麽可能?”
“他們知道咱們寵哥來了,要是還在這裏打來打去,很可能誤傷到咱們。到時候咱寵哥一生氣,把丫的都給滅了。所以幹脆就先停戰,等咱們過去之後再打。”
“哎,聽你這麽一說,我還發現好像真是這樣呢。”
“本來就是,不然你還能想出别的解釋嗎?”
……
馬屁之香風熏得張寵昏昏欲睡,也對啊,想來應該是這樣吧?想不到我張軍長的威名如此遠播啊。
不行不行,還是得學姐夫,低調。
低調裝逼,才是最爽的事情。
對了,我就派他們去打聽打聽,然後從本地人口中說出這個理由,哥們我再謙虛以對,這才符合我的氣質嘛。
想通這一點後,張寵派出幾個隊員去打探一番。
打探的結果,讓張寵感覺一雙穿了三個月沒洗的羊皮靴“BIA”地一聲貼在自己臉上。
那酸爽,誰聞誰知道。
吐火羅戰事暫停,不是因爲他,而是因爲一個女人。
這事要從十八年前說起。
吐火羅地形複雜,基本都是山區。這裏的人們隻能聚居在峽谷,形成村落。
村落與村落之間隔着高山,基本上雞犬不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在這種情況下,部落沖突時有發生。
但問題在于打來打去,誰也沒法把别人完全打趴下。
因爲交通不便,又有高山掩護,打不過了鑽到山洞裏,敵人也沒辦法,隻好撤退,下次再打。
有一個被稱爲阿支葉護的部落領袖,從二十二歲繼位起,一直到五十多歲,和周邊的部落打了三十多年的仗,沒有片刻停歇過。
年紀大了之後,年輕時的那種争雄争霸的欲望也消耗殆盡了。
看着滿目瘡痍的土地,阿支葉護就在想:這麽打來打去,反正誰也打不趴誰,最後的結果是大家都不好過。爲什麽我們大家就不能和平相處呢?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阿支葉護就開始和周圍的部落談和。
花費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他發現這是一個根本沒法完成的任務。
盡管大家都打累了,相互之間也有談和的想法,可真正一到實施起來,就沒那麽好解決了。
舉個例子:某個人的駱駝不見了,然後懷疑是旁邊村落的族群的人偷了。于是就去找“嫌疑人”論理。
而被懷疑的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小偷,也肯定不會承認。
這麽一來雙方就起了沖突。
最開始這種沖突也隻是發生在兩個人之間,但很快就會演變成兩個村子的矛盾。
丢駱駝的人的說法是“他偷了我的東西還不承認”,被懷疑的人說法是“他冤枉我欺負我”,于是乎各自的村民就會維護本村人。
兩個村子一幹起來,很快就又會上升到部族層面,從而一發而不可收拾。
阿支葉護費勁心力,也沒有解決這個難題。最後他想到了一點:之所以自己一直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是因爲自己的威望還不夠。如果能有一個讓所有部族都信服的人出面主持公道,不就能把問題都解決了。
這個思路是不錯,但具體到現實中就很難實現了。
其原因礙于,如果真有這麽一個對其他部族具備碾壓式實力的強人,早就用武力解決了,還需要這麽多廢話嗎?
阿支葉護想來想去,最後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于是,他就将所有部族的領袖聚集在一起,說了自己的這個設計。
那就是他們這些部族的領袖,一起向天神祈禱,賜予他們一個孩子。
如果天神答應的話,這個他們共同的孩子就是未來之主。
以後不管是哪個族,若是背叛他們的孩子,所有人都要共同聲讨。
按說這是一個無比荒唐的建議,一群男人怎麽能生出一個共同的孩子呢?
更荒唐的是,這個荒謬的建議,竟然得到了所有族長的認同。
于是乎,這夥完全不講科學的家夥聚在一起,舉行了一個盛大的祭祀儀式。
别說,這事還真成了!
一群族長架起火堆神情肅穆的祈禱。在祈禱聲中,從那團烈焰中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了,無所不能的神真的給他們賜予了主人,結束無休止的戰亂。
這個孩子身上具備着不同種族的特征。眼珠是普什圖人的顔色、膚色是塔吉克人、鼻子是突厥人特有……
這讓族長們确信,這個孩子是他們共同的。
唯一隻有一點讓人們有些失望:這是個女嬰。
不過這一點,很快就被阿支葉護的一個建議解決了:等她成年之後,由她自己選擇一位丈夫,這個男子就是吐火羅之王。任何人都不得幹涉她的選擇。
爲了公平起見,每個部落輪流供奉她一年。
這個提議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于是大家對神起誓之後,就把這事給定了下來。
因爲誕生于火中,因此她被人們稱爲“火公主”。
之後的十幾年時間,不管部落之間怎麽打個你死我活,也沒有人敢對她不敬。不管在哪個部族生活,人們都對她禮遇有加。
之所以這樣,除了族長們的誓約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火公主美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人們别說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麗的女子,甚至都無法想象世上能有人長得美成這樣。
這更讓人們确定,她是下凡的神女。
再過三天,火公主就年滿十八歲了。按照之前的約定,到了她選擇自己的丈夫,也就是吐火羅之王的時間。
所有部落停止了沖突,所有人都等待着,所有未婚的年輕男子都前往吐火羅城,期待自己能成爲那個最幸運的人。
聽完這個消息之後,張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吐火羅人也搞這些裝神弄鬼的名堂啊。不過這倒是對咱們挺有好處的,招親期間應該暫時不會打仗,咱們得趕緊通知姐夫他們,趁這個時間快點通過這裏。”
衆親衛隊員點點頭,寵哥确實比以前成熟多了。
派人回去通知于奇正之後,張寵率隊繼續前行。現在吐火羅這裏相對比較安全,但過去波斯是個什麽情況還一無所知。
第三天的早上,張寵一行人到達了吐火羅城。
“不好!”一個親衛隊員匆匆跑來說:“黛拉不見了!”
“什麽?”張寵馬上急眼了:“還愣着幹嘛?趕緊找啊!”
從疏勒出發的時候,黛拉提出先遣隊進入波斯後,将會遇到語言不通的難題,她跟着去會好很多。
考慮到在疏勒她也幫不上什麽忙,于奇正也就答應了她。
因爲火公主招親的原因,吐火羅城人山人海。親衛隊員也都是些年輕人,遇到這麽熱鬧的場面也就不免東瞄瞄西看看。誰都不知道黛拉什麽時間不見了。
打聽好一陣才終于得知,有人看到黛拉往人群最密集的王庭方向去了。
張寵不由得暗暗責怪:“女人真是麻煩,肯定是跑去看熱鬧去了。”
看着王庭方向擠都擠不動的人潮,張寵隻能将手下七十多人分成小隊,擠過去尋找黛拉。
王宮前的高台上,蒙着面紗的火公主,靜靜地看着台下的密密麻麻的人頭,對身邊的大祭司說了一句話。
大祭司高聲叽裏咕噜說了一段話,台下的人全都歡呼了起來。
已經擠到人群中的張寵被身邊突然響起的叫聲吓了一跳。這些人一個個像是撿了寶一樣大呼小叫做什麽?
看着陷入瘋狂狀态的人們,張寵忍不住問道:“那個穿黑袍的老家夥說了什麽?”
身邊的親衛笑着說道:“寵哥你問我們,不和問到牆壁一樣嗎?”
哎,還好,有個親衛是疏勒人,稍微懂一點吐火羅的話,擠到張寵身邊說道:“大祭司說,火公主說了,昨晚天神告訴她,她的丈夫一定會出現在這裏。”
張寵想想這也不關咱的事啊,于是馬上交代說:“不管他們的事,趕緊找到黛拉夫人吧。”
大祭司又說了一句話,台下有人驚喜不已,但更多的是發出“唉”的哀歎聲。
張寵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疏勒親衛老頭又說了什麽,讓這些人出現這麽截然不同的反應。
親衛答道:“神還對公主說,他的夫婿将會從太陽升起的方向而來。”
張寵不屑地“切”了一聲:“說個東面的不就可以了,還非要繞來繞去,還太陽升起的方向。”
現在也明白了那些人爲什麽不同的反應了,東面部族的人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是欣喜不已,其他三個方向的部族自然是失望了。
這時大祭司又說了一句話,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緊接着,張寵發現周圍的人都看着自己這幾個人。
而那個疏勒親衛,眼中也出現喜不自勝之色,似乎馬上就要中獎一樣。
張寵被周圍的人看得心裏直發毛,趕緊問疏勒親衛:“又說了什麽?”
疏勒親衛答道:“火公主告訴大家,神賜給她的夫婿不是吐火羅人。”
張寵馬上明白過來了,不是吐火羅人,又是東邊來的,難道是在自己這一行人中嗎?
台上大祭司又傳出一句話,疏勒親衛眼神中的熱切火焰消失了。
周圍人的目光全部落在張寵和身邊兩個漢人親衛身上。
張寵心裏沒來由的一陣慌亂,趕緊低聲問道:“他不會是說,神賜給那個什麽火公主的,是個漢人吧?”
疏勒親衛驚異地說道:“寵哥,你能聽懂他們說的話了?”
張寵随即想到一個問題:先遣隊中有二十多個漢人,誰知道是誰呢?不對啊,這可是個好事啊。嚯嚯,有了!如果誰被選中了,本少爺按都要按着丫的頭送上去。這麽一來,這條路就完全安全了啊,我簡直太聰明了!
大祭司又說了一句話,疏勒親衛一臉驚喜地看着張寵。
張寵語音有點發顫了:“他,他他……又說了什麽?”
疏勒親衛說:“神說,這個男子受到神的眷顧,所以名字中有個……”
張寵急了:“名字中有個什麽?”
疏勒親衛吐出一個吐火羅詞。
張寵叫了起來:“我又聽不懂!”
疏勒親衛笑了起來:“那個人的名字,是疼愛的意思。”
張寵氣急敗壞地抓住他的衣領:“你丫的少在這裏吓唬我!”
就在此時,台上大祭司又說出了一句話。
這次身邊的吐火羅人全部指着張寵尖叫起來。
聽到叫聲,大祭司帶着一群人朝着他們這邊跑了過來,人們紛紛讓開。
張寵都快哭出來了:“到底怎麽回事嘛?”
疏勒親衛大笑着答道:“神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