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過後。
李墨甯撅着嘴:“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李經也黑着一張臉默不作聲。
兄妹二人跑到于府新宅,被于家看門的仆人像是攆狗一樣給攆走了。
對看門的仆人來說,新宅本來是迎接大老爺的。所以老爺他們也一直沒搬過來,等着大老爺回來了才正式搬過來。
可大老爺念舊,說想在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先住上兩晚。
現在老爺們都還沒搬過來呢,突然來兩個外地口音的人,開口就是要進去參觀新房子,能給你好臉色才怪。
李經兄妹從小不管去哪裏,都是被人跪着迎接。就連皇宮大院,都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像是他們自己家的一樣。哦不對,那本來就是他們家。在他們腦中,何曾想過會有一天被一個鄉下的狗奴才拒之門外?
當時李墨甯就氣得要表明身份,被李經給攔下來了。理由也很充分:現在就表明身份的話,就沒法戲耍于奇正那個狗頭了。
沒錯,狗頭。
這是李經給于奇正新取的外号。當時他這麽說時,把李墨甯可是愣了半天。
皇兄從來都是溫文爾雅,不說半個髒字。今天居然破天荒地用了這樣的詞,可見也是被氣得不輕。
這麽一想,李墨甯馬上就舒服了。心裏想的是:姓于的魂淡,這下你可是把我皇兄都給得罪了,有你好果子吃!狗頭,哈哈,于狗頭,這個好。
“皇兄,你快想想,咱們怎麽去戲耍于狗頭啊?”李墨甯問道。
“我已經大緻上有計劃了。”李經惡狠狠地說。
李墨甯急切地說:“皇兄,快和我說說。”
李經促狹地一笑:“皇妹,有沒有聽說過捧得高摔得重的話?咱們得找機會先把他給擡起來,擡得高高的,然後一松手,啪地一聲掉到地下,把他的屁股給摔成八瓣。”
“好呀好呀,這個最好了。”李墨甯拍着巴掌:“那咱們怎麽做?”
李經學着老學究的樣子,摸了摸沒有胡子的下巴:“我分析了一下啊。于狗頭其實也并不是什麽壞人,就是那個賤兮兮的樣,實在太令人生氣了。”
李墨甯急忙說道:“對,就是這樣。”
李經搖晃着腦袋繼續分析:“據我觀察,于狗頭最大的特點就是愛嘚瑟。”
李墨甯像小雞啄米一樣點着頭:“對對對,就是這樣。”
李經邪魅地一笑:“那咱們就想辦法讓他嘚瑟,等他飄到半空中的時候,再亮明身份。到時候咱們治他個大不敬之罪。你猜猜會怎麽樣?”
李墨甯已經迫不及待了:“會怎樣?”
李經暢快地笑了起來:“我估計啊,這于狗頭會當場就吓得尿褲子哈哈哈哈……”
李墨甯一張俏臉因爲興奮變得淺紅,不斷原地跳着拍巴掌。片刻之後,眼中滿是憂色地問道:“皇兄,你真要治他罪嗎?”
李經拜了她一眼,怪聲說道:“唷,這就心疼起來了?”
李墨甯的臉一下子變成了深紅,扭着上身叫道:“皇兄……”
李經這才正色說道:“父皇平時常說,身處高位者,不得因個人喜惡而荒廢法度,此乃國家長治久安之道也。爲兄怎可明知故犯?”
李墨甯吐了吐舌頭:“好了好了,又來講大道理了。”
李經微微一笑:“這于奇正雖然可惡,但從事實上來說,還真算是搭救了你一把。也算是有功,皇兄我還打算奏明父皇,給他的封賞呢。”
李墨甯當即就不樂意了,鼓着腮幫子說道:“不罰他就好了,還賞?”
李經嘿嘿一笑:“皇妹你聽我說完嘛。咱們先說要治罪把他吓尿褲子之後,再封他個最低的男爵。他這麽愛嘚瑟,肯定會樂得找不到北。這時咱們再說出他的封号——狗頭。以後人人見到他,都得叫上一聲狗頭男!”
“哇!”李墨甯興奮得尖叫起來:“皇兄你真是太聰明了!”
李經臉上也不由得露出“吾乃諸葛之亮也”的表情。
李墨甯忍不住又問道:“對了,皇兄你還沒說咱們亮明身份之前,怎麽讓他嘚瑟起來呢?”
李經答道:“我已經想好了。他不是搭載過你一程嗎?咱們就去找到他,就說現在你帶家人,也就是你長兄我,前來表示感謝。”
李墨甯不斷點頭:“然後呢然後呢?”
李經笑道:“然後我先是千恩萬謝一番,然後就說本來是來這邊做小生意虧了本,乞求他收留一下。到時候根據情況,反正能讓他怎麽嘚瑟就怎麽嘚瑟。”
李墨甯高興的連連叫好:“那咱們還等啥?去找他去啊。”
李經挂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怎麽老是不用腦子的?于老夫子又不是不認識咱們,去他們家不就一下子被認出來了?”
“皇兄真是算無遺策啊!”李墨甯豎起大拇指贊了一句之後,突然問道:“對了,那剛才于狗頭在路上的時候咱們怎麽不上前相認啊?”
李經臉上閃過一絲赧然之色:“這個計策,我也是才想出來的。”
李墨甯遺憾地歎了一口氣:“那咱們現在怎麽辦?”
李經認真地答道:“現在咱們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吃飯。”
。。。。。。。。
秦曉鸾回到家,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後就直接去了于家。于奇正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不過于财主倒是挺爽快的,随便對了一會賬之後,就吩咐賬房給秦曉鸾結算。
不僅如此,還另外拿了二十兩銀子出來。笑着說道:“秦班主,這個是我單獨給你的。”
秦曉鸾不解地問道:“爲什麽?”
于财主笑道:“你懂的。”
秦曉鸾還真不懂,請求于财主明示。
于财主這才說道:“是這樣的。犬子在貴班做了一段時間采辦。但最後不辭而别,給貴班造成了一定損失。這個呢,就當是我給秦班主的賠償。”
秦曉鸾笑着說道:“不不不,不是這樣的。貴公子在我們這裏,爲我們接到了很多業務。咱們不但要算工錢,還有對應的獎金呢。”
于财主立即臉一闆:“難道秦班主還沒明白我的意思嗎?”
秦曉鸾“啊”了一聲,傻傻的望着于财主。
于财主開了口:“我的意思是,錢你就收着,以後最好不要和咱家奇正來往了。也别談什麽工作關系私人關系了,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秦曉鸾整個人呆在原地。
在這一刻,她感覺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疼。
不,不僅僅是臉上。是從臉上一直疼下去,疼到脖子,疼到胸口,疼到心疼到肝疼到胃疼到五髒六腑。
片刻後,她擡起頭來,慢慢地說道:“于老先生,我說三點。第一,請收回這筆錢。第二,貴公子在我們這裏該得的錢我們一定會給。第三,從現在起我們和您的業務關系結束,和貴公子的工作關系也全部結束。從現在開始起,無論是秦家班還是我個人,與您,以及貴公子之間,不再有任何工作以及個人關系。而且以後,也絕不會有!”
說完之後,站起身來對着于财主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一路跑着回到家裏,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娘,黃嬸,去通知一下秦家班、采石場和服裝廠的兄弟姐妹們,讓大家今天下午開始,到服裝廠領錢。”
見到女兒這個樣子,陳大娘不由得憂心地說道:“兒啊,你怎麽了?是不是于家給氣你受了?”
黃嬸更是氣得一跳三尺高:“我去找他們去!”
秦曉鸾急忙拉住她們,笑着說道:“不是不是,我是很感動。我都不在,但是大家都把事做得這麽好了。對了還有,黃嬸,有兩個事得麻煩您一下。”
黃嬸急忙說道:“哎呀乖女啊,和嬸子還說什麽麻煩不麻煩?”
秦曉鸾點點頭:“第一,等下麻煩您把于奇正的工錢送到于家去;第二,咱們服裝廠租于家那塊地,明年的租金全部付給他們。”
黃嬸看着秦曉鸾的臉色,也不好多問,但心裏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當即點點頭,拿上錢就去于家了。
兩個時辰後,服裝廠。
秦家班、采石場和服裝廠的所有員工都集中在服裝廠裏面。
陳大娘、黃嬸,還有兩個要好的嬸子四個人同時給大家發工錢。
才剛剛發了幾個人,就有人叫了起來:“不對啊!這發的錢不對啊!”
不僅這個人,已經領到工錢的人都這麽叫了起來。
這話一說,後面排隊的人立馬全部緊張起來。第一反應就是:莫不是扣了我們的錢?
秦曉鸾拍了拍巴掌,讓大家安靜下來之後,這才問着剛才叫嚷的幾個人:“不要急,有什麽話咱慢慢說。是哪裏算少了嗎?”
“不,不,不是。是算多了。我哪有這麽多錢啊?”
“對啊,我這裏也多了。來的時候說的是一天五文錢,可現在多了一百多文。”
“我也多了。你們是不是算錯了?”
……
秦曉鸾過去核對了一下賬目和簽名,然後笑着說道:“沒有算錯。你們進來的時候咱們就說過,那份工錢是保底的。但是如果咱們整體賺了多少錢,會按照比例分給大家。你們不是秦家班的正式員工,所以隻能拿獎金這部分,就沒有分紅的那部分了。”
“啊?什麽?真的還有這個什麽……獎金?”
“對啊,我們都以爲是嘴巴說說,騙大夥多做事的呢!”
“天啊我虧死了!我居然比二狗子少那麽多!不過我服,二狗子平時真的比我做的事多!”
“我也虧死了!早知道這樣就多賣點力氣了!不過我現在知道了,明年就不會這麽傻了!”
……
這時,一個最早的秦家班員工上前畫上押之後,整個人呆在那裏完全傻了。
陳大娘遞給他的,是整整一錠三兩的紋銀!
這個員工像個木偶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最後還是黃嬸推了他一把:“愣着幹嘛?快領了錢走啊,别耽誤後面的人。”
這個員工吞了口唾沫,指着銀子瞠目結舌地說:“這……這個是我的?”
陳大娘又核對了一下賬目,朗聲說道:“工錢一兩三錢,獎金六錢,股東分紅一兩二錢。工三兩一錢。這裏還有一錢按照銅闆結算,有什麽問題嗎?”
這個員工接過銀子,“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接着,一下子跪到地上不斷地作着揖。
所有的人都轟動了。
本來秦家班給的工錢和市面上相當,這個沒什麽可說的。
但是秦家班多了一份叫做“獎金”的東西。這個獎金就是根據平時幹出的活乘以一定的系數。
如果算上獎金,就比其它的營造隊伍一個月多了差不多一半。
萬萬沒想到的是,秦家班的“正式員工”還有個叫“分紅”的東西。
光這分紅,就差不多是一份工錢了。
也就是說,一個秦家班的正式員工的收入,是在其他營造隊伍的兩倍還有多!
更重要的是,現在來這裏做事的,大多都是些農閑來幫襯的人。
本來農民的收入就比做工匠要低,按照現在拿到的工錢是個什麽概念?
就是在這裏做了兩個月的事的人賺的錢,相當于一年租田種的收入!
這還隻是臨時工,如果是正式工的話,相當于一個月的收入就頂上他們種一年的田。
特别是服裝廠的那些女工,沒有一個不是激動的眼淚刷刷的。
爲什麽?
在這個年代,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屬品。每天就是在家裏洗衣做飯生孩子奶孩子帶孩子,還有就是幫着家裏種田種地。就算男人是做商人什麽的,也隻是做個幫襯。
簡單點說,女人根本就沒有工作權。即使你工作,也沒有報酬。
但是秦家服裝廠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女人,不但可以做事,還可以名正言順拿工錢。
不僅可以拿工錢,而且這筆工錢還不少,至少不會比男人種田的少。
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而是每個女工拿到這筆錢之後,都覺得自己的腰杆子挺了起來。
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怎麽能不感動得熱淚盈眶?
秦曉鸾一下站到了桌子上面,大聲說道:“大家沒領到錢的繼續排隊領錢,領到錢的先别走,我有幾句話要說。”
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聽聽班主有什麽話說。這個,必須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