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越說越是收不住,四爺也聽得津津有味,一時間也忘卻了眼前一桌子珍馐,兩個人直談了一整個下午,白大人這才算是将腹中的話倒出了十之八九。
稍擡眼一瞧,外頭竟都蒙蒙黑了,白大人這才知道自己竟是滔滔不絕到這個地步了,難爲萬歲爺耐着性子磨了一下午的耳朵,倒也聽聞萬歲爺有午間小憩的習慣,如此打攪真當不該,白大人且趕緊的賠了不是。
四爺當即笑着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愛卿何必如此惶惶,朕待愛卿從來不以君臣相待,隻當知交待着,今日同你如此促膝長談,着實受益匪淺,且弄得朕也想去外頭瞧瞧,好生領略外頭的風光。”
“隻是朕一日居于廟堂,便一日不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顧,朕隻是從宮裏到園子這麽一小段路便有好些大人關切着朕的身子,雖是關切可何嘗不是束縛,如此朕隻能請白大人做朕的眼睛,做朕的耳朵,希望朕能一直耳聰目明才是。”
如此寄予重托,白大人心中哪兒能不激切,忙撂着衣袍利索得跪了下去:“臣定然不負皇上重托,若臣膽敢在皇上跟前做出任何欺瞞之事,不僅是臣,臣九族皆不得好死。”
這會兒四爺便沒再攔着了,隻管瞧着白大人好好表了忠心,他素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且對着白大人如此保證,心中也沒絲毫波瀾,隻是對白大人更是倚重了些。
“朕記得愛卿這話了,望愛卿爲大清盡心盡力隻餘也不忘了好好顧着自個兒的身子,此一行着實辛苦,朕特許你回府歇五日,待五日後,朕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囑托給你,使館用人在即,這總管之事非愛卿莫屬。”
白大人忙應下了,就此事他也早有成算,且登岸時他便從莊親王和年大将軍口中得知建立使館之事了,眼下最需要的便是懂洋文的人,他且得請示了萬歲爺,迅速培養出一批懂洋文的大人來,如此才可開展其餘事務。
君臣二人又細說了一陣,直到三更這事兒才算是有了初步的章程,因着太晚的緣故,圓明園離白府又遠,故而四爺還想着留了白大人一晚,且等着天亮了再着人送白大人回去。
白大人婉拒了,心裏着實惦記着家裏,他這一走便是将近兩年,其間過年的時候爹還摔斷了腿,雖聽聞眼下已然無礙了,可他爹年紀着實不小了,且經此一傷身子定然每況愈下,偏家裏還沒什麽主事的夫人,老的老小的,若非年婧時不時的登門幫襯些,家裏隻怕真不成樣子了。
且一想到年婧白大人便一陣心熱,先前他沒敢跟小婧提了成親的事兒,就是怕這一走路上再出了什麽意外,平白連累年婧年輕守寡,眼下他平安得歸了,這事兒便也該提上日程了,若是再去廣州,那他便帶家裏一塊兒去,如此一家人熱熱鬧鬧再不分隔幾地了。
見白大人一心要回去,四爺便也不再勸,隻管派圖克坦帶禁軍十餘人親自護送,務必要護得人安全。
如此送走了人,四爺這才這才覺出了些個疲累,且往寝間望了望,瞧裏頭黢黑一片便想着是小格格已然歇了的,雖是今兒小格格沒給他留燈,四爺略感奇怪,可這會子确實時辰晚了些,故而四爺便也沒多想,仍舊維持着輕手輕腳的動作進了屋,借着外頭的月光摸索着上了榻。
這一上了榻四爺才發覺小格格竟是不在,四爺也顧不得歇了,忙叫蘇培盛進來掌燈:“你們娘娘呢?”
蘇培盛将屋裏的燭火盡數點上,今兒倒也忙暈了,竟是忘了告訴萬歲爺一聲兒娘娘夜不歸宿的事兒了,且忙湊到萬歲爺跟前兒,輕輕自打了巴掌。
“瞧奴才這糊塗勁兒的,竟是忘了娘娘給您留的話了,娘娘囑咐了,若是您回來的晚了,想來腹中空空歇了也不舒坦,便叫膳房的給煨着碗蓮子羹叫您墊墊肚子,今兒夜裏娘娘便不回來了,眼下還有好幾箱子書有些受潮,必是要即刻撰抄下來。”
“這會子娘娘正帶着人在九洲清晏忙碌呢,夜裏怕是不得歇,便叫您不必等了。”
蘇培盛小心翼翼的觑了眼萬歲爺,見萬歲爺沒什麽生氣的模樣,這才鬥膽問了一句:“萬歲爺,您是先用羹還是直接梳洗就寝呢?”
四爺白了蘇培盛一眼,頗沒好氣兒的回:“你這狗奴才怎得不早說,你們娘娘那身子骨怎好如此操勞,還用什麽羹,還不快給你們娘娘端過去,爺更衣也去尋你們娘娘。”
說着,四爺也不叫蘇培盛伺候了,自個兒飛快的扣上了剛解的衣襟,又蹬好了鞋子,帶着人飛快的往九洲清晏奔去,小格格惦記着他忙碌顧不上用膳,他還惦記着小格格熬夜腹中空虛呢。
且又囑咐小桂子往膳房跑一遭,端來些個酥軟易克化的小點心來,夜裏便不喝茶了,四爺另又叫人溫了一碗牛乳。
殿裏倒也不隻小格格在呢,些個禮部會洋文的大人們許是都在,想來奴才亦是不少,不過這些人便不消得他用心了,隻管叫膳房看着送來些常規的夜宵和茶水。
這些東西都不算難制備的,膳房是一日十二個時辰都不熄竈火的,且留着兩個以備夜裏主子們的不時之需,常規的點心亦是現成的,且加上小桂子跑得飛快,這一趟竟也沒費太久的功夫,在九洲清晏門口便和萬歲爺一行相遇了。
四爺見狀這才神色稍緩,朝小桂子點了點頭,叫人随他進去,倒也不消得進去細瞧,四爺剛進了院子便瞧見了正殿的燈火通明,大門和八扇窗都開得大大的,裏頭坐的立的倒也都能看個大差不差。
不等着門口的小歡子出聲兒問安,四爺直叫小歡子免了禮去,莫驚動了小格格和諸位大人,他且輕手輕腳的進去,衆人盡在忙碌,一時間竟是無人瞧見他來,隻顧自個兒眼前的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