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爺心中計較着,被這日子消磨得也沒什麽鬥志了,隻想着餘生能過了安穩的日子便罷,以前他對福晉不滿着,總覺得福晉是四爺不要皇阿瑪才給了他的,可現在瞧着福晉倒是個難得的好女人。
阿碧雅雖是科爾沁送來和親的,原又喜歡四爺,可這麽些年來他對阿碧雅不聞不問,這姑娘竟也難得對他沒什麽怨言,日日操持着府上,先前還托家丁給他送來了好些過冬的物件兒。
眼下想起來阿碧雅他隻覺得虧欠,若是能有什麽重來的機會,他定然不會将阿碧雅這般晾着不聞不問了,硬是叫一個花兒一般的姑娘蹉跎了青春去,幸而眼下他醒悟的不算晚,他們亦不算老,隻待守完陵,他便跟阿碧雅過好日子去。
且想想這些,十四爺面上便也能稍帶了些笑,心中有些迫不及待想給皇額娘送信兒了,不等回山陵,十四爺便勞煩送他出宮的小桂子拿來筆墨紙硯,便在馬車上寫了信兒去,之後塞入信封也不封口,直大剌剌的托小桂子送去暢春園。
“勞煩公公跑一趟吧,爺身邊兒沒幾個可用的人,若是去送信兒爺隻怕連下馬車都沒人給搭把手的。”
倒也知道四爺心中防備着他呢,十四爺便也不怕四爺看去,隻管給了小桂子,之後便也不勞人送了,直帶着弘時和尼揚琪琪便回了山陵去,走得那叫一個沒有留戀,好似是替自個兒皇兄盡孝呢!
小桂子立在原地目送着,心裏哪兒能不知道十四爺的打算,不過十四爺便是再費心亦是不成,且不消得将手裏的信送去四爺跟前兒,小桂子當即便送到禦膳房去了,往竈膛子裏一扔,十四爺幾行子牽挂之語頓時化成了一撮灰去,被人來人往的風一吹,連個影兒都不留下什麽。
萬歲爺可說了,如今太後娘娘鳳體違和,萬不許任何人任何事打攪了娘娘休養生息,尤其是事關十四爺的,生怕有什麽不妥的叫娘娘難過呢,下頭無論主子還是奴才,俱是要爲娘娘分憂的。
如此處置好了信,小桂子順勢給萬歲爺端去了一盤子柿餅子,見了晦氣人必是要吃點兒什麽讨喜的來驅驅心頭的煩悶,不然總叫人覺得不吉利。
“回萬歲爺,十四爺已然回去了。”
小桂子将手上的碟子放下,邊給萬歲爺回着話邊添了茶,今兒師傅出宮替萬歲爺看難民去了,一整日都不在跟前兒,他必是得細心伺候着才是。
四爺應了一聲兒便罷,且見了這柿餅子便也知道小桂子已然将事兒給辦妥了,正欲撚起一個用了去,誰道外頭又有急報,四爺便暫将手頭兒的吃食給放下了,撚了撚手指上的糖粉,叫小桂子請人進來叙話。
來人是直隸總兵馬大人,此人除了兵防以外便隻餘看管八爺、九爺的差事,先前無事時四爺也沒召見過人,這會子卻是來了,怕不是八爺九爺又出了什麽幺蛾子。
這年節裏甭管四爺愛不愛見的人且都得來他跟前兒過一遭,誰道趕得那樣巧,剛見了十四爺又要聽八爺九爺的信兒,四爺這心情是再好不過來了,隻得微蹙着人聽馬大人将内情細細道來。
“可是老八老九又出了什麽事兒?先前老八的阿哥病了,朕還特意派了太醫過去診治,過年亦是不缺他們的用度,且不知他們是伏法還是享福呢。”
四爺問了一句,不滿之意溢于言表,馬大人倒也沒敢附和,且等着萬歲爺牢騷完了,他這才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回萬歲爺的話,這次不是阿其那出了事兒,而是塞斯黑沒了,就昨兒夜裏走的。”
“前幾日倒也有些征兆,聽下頭人說,塞斯黑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恍若瘋癫,又時而病病恹恹連口茶也不肯用,或是自顧自的落淚,又或是破口大罵自怨自艾着。”
“萬歲爺寬和,過年還叫人給他們二位送些好酒好菜去,倒也是下頭人疏忽了,收拾的時候竟落下了一隻筷子,今兒晨起下頭人給塞斯黑送膳,打開房門一瞧這才驚覺人已然沒了氣了,便是用那磨得尖銳的銀筷生生割破了自個兒的脖子。”
“臣沒能看好人,臣罪該萬死。”
四爺一聽當即愣住,着實沒想到九爺就這麽沒了,說來拘他們的時候可是不短了,先前苛待的時候四爺隻覺得痛快解氣,可瞧着他們一個個不成人樣的時候也總歸是有些不落忍的。
先前幾次夢回,四爺都能夢到他當時答應皇阿瑪的話,再加之時候一久便有些無趣了,四爺将八爺九爺送去直隸拘禁後便也沒再苛待着,雖是他們日子依舊過得不算好,可比之在宗人府的那段日子已然不知好了多少倍,過年過節四爺還叫人惦記着,下頭的孩子也叫人細細将養,總歸能比他們阿瑪多些自由。
總以爲他們這輩子便也這般了,安安生生的被拘到死已然算是他萬歲爺待人寬和了,誰承想九爺到底還是先受不住了。
如今人沒了,且不知爲何,四爺心中竟沒什麽替人解脫之意,反倒有些發沉,細細琢磨又是空落落的,且想他們兄弟這麽些人,落得善終的竟沒幾個,若是皇阿瑪在天有靈,且不知要如何看他。
便是這些人罪有應得,咎由自取,四爺細細想來仍舊覺得心頭不甚明快,且都是這權勢惹出來的罪罷了,大家各自逐利,誰死誰活且都是自個兒的命數,隻是盼着下一代能好吧,莫要這悲劇重演了。
四爺輕歎,心頭紛亂,好一會子才叫下頭跪着的馬大人起身了:“雖是塞斯黑已然除籍,可他身上還是流着天家的血脈,沒得叫人流落在外的道理,便将人好生安置在景山吧,如此守望着先帝爺也算是贖罪了。”
“至于阿其那,務必着人好生看顧着,若是再出了這般岔子,你倒也不必來見朕認罪了,直去陪九爺也使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