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語不必工整對仗,亦不求平仄相對,隻求吉便是,且見四爺不假思索,直接揮毫,左爲“願共天下臣民永享升平”,右爲“所願必遂所求必成吉祥如意”。
寫罷吹幹封入皇匣,待來年才可再度開啓,眼下請了諸位阿哥和宗親起身,便敬聽先帝爺去年祈福吉語。
一句“爾願四海皆平無戰事,恒爲星月邦家光”直聽得在場的諸位爺鼻尖兒酸酸淚光泛泛,四爺更是心生愧疚,心道一年到頭這同準格爾部的仗還沒打完,親兄弟倒是折了二三個,這新的一年必是要全皇阿瑪的遺志才是。
待儀式行完,諸人再拜再起身,這一跪一起之間,天際便微微泛白了,如此才算是開筆已了明窗已成。
而後顧不得歇,四爺帶衆阿哥和宗親去太廟行祭祀禮,直到過了卯時去慈甯宮給太皇太後行拜賀禮,行罷衆人這才可在慈甯宮稍作歇息,陪着太皇太後吃吃茶用用點心,之後便可各回各府去歇了。
唯四爺歇不長,稍坐兩刻鍾又擺駕太和殿受衆臣朝賀,直到辰時了這才能坐下來同後宮衆人一道用了早膳去,用膳前還得受了後宮衆嫔妃的拜,總歸是規矩繁複,這規矩沒規矩着下頭人,盡是規矩四爺這個當皇帝的了。
偏又累又困的,四爺也沒心思用早膳了,直覺過個年将他的命都過丢了半條,隻捏着筷子吃了兩口團圓饽饽便罷,湯也隻草草的用了兩口,他便有些撐不住了,隻等着衆人用得差不多了,他便勉勵了人幾句直接打發了去,唯留了小格格陪着。
“你接着用罷,爺瞧你沒用幾口,爺這頓實在陪不了你了,實在太困了。”
邊說四爺邊解着身上繁重的冠冕和龍袍,不等蘇培盛給他解了鞋靴呢,四爺便直一頭栽進柔軟的榻上,還未躺好便隐隐的要睡去了。
舍不得叫四爺再動彈了,年甜恬親自熱了錦帕給四爺稍擦了擦手臉,叫蘇培盛、小桂子、小德子擡着四爺把人挪正蓋好了被子去,甫一躺好,四爺便呼吸沉勻了。
這幾日着實是把四爺累的不輕,年甜恬稍算了算,許是從臘月二十八、二十九開始,四爺就沒得閑過,每日不是這禮便是那規矩,尤其是昨兒和今兒,起身的時辰竟是比平日上朝還要早些。
怪不得她從前總覺宮中娘娘們但凡過年便要瘦,她還當是人玉盤珍馐吃膩了,又開始喝風飲露以保持身材,所謂新年新風氣,減肥也要早早的開始呢。
眼下卻是明白了,這哪兒是人主動要瘦的,是規矩催人瘦,若說後宮裏的娘娘們過年得瘦一圈兒,那皇帝便得瘦兩圈兒去,任誰累狠了都是用不下膳的。
因着都回去補眠了,一上午也無人無事來打攪四爺,四爺直睡到午膳的點兒才起身,年甜恬亦是跟着小憩了會子,下午還得考試呢,午覺是睡不得了,隻得眼下養足精神去。
四爺如此睡足了才知道餓,午膳一頓用量且将早上那一頓的也補回來了,吃飽睡足,四爺這才恢複了往日的精神氣兒,眼瞧時候不早了四爺便叫人将外殿布置起來,挪開一應擺設,中間竟足足擺了六套一模一樣的矮桌小椅,除了該有的筆墨紙硯,小椅上還搭了軟墊。
年甜恬随意坐上去試試,這高度正正好,若真擺了尋常的高案太師椅她反倒覺得不舒服,腰必得挺得直直的,一個半時辰坐下來倒也難受。
“爺怎得叫人擺了這樣多的桌椅?難不成今兒不止考教我一人?”
年甜恬笑問了一句,四爺當即點頭,也跟着坐在小格格的旁邊兒,以他的身量用着矮桌有些憋屈,既是憋屈那他便滿意了,要的就是這憋屈勁兒。
誰給他小格格委屈受,眼下他便給誰憋屈吃!
“一會兒你坐中間這個,另再挑五個随機配你一并考,總歸都是由考官念題,你們盡在空紙上寫,爺這兒沒用的紙多得是,再多來五個也不怕的,若不是爺這養心殿不夠大,爺非得叫所有人都考教一番才是!”
“且讓他們也看看自個兒的斤兩,他們有什麽資格來說你的不是。除此之外,你們六人的答卷封了名頭混在一起也不容易叫人分辨出來誰是誰了,如此也不怕有人吹毛求疵,定是要挑出你的毛病來。”
年甜恬着實沒想到四爺會用這招兒防人針對她,還給她尋了幾個陪考的:“真真是叫爺費心了,若今兒能順利,我這姝先生的名頭也必有爺的一半兒。”
四爺不以爲然,自覺當不起小格格這句費心,擡手刮了刮小格格的鼻尖兒去,言語間還盡是不滿:“這能算什麽費心,爺若是能得了你的許,爺還能叫粘杆處的人将諸位大人出的題給竊出來呢。”
“這考教全是憑你自個兒的本事,爺不過是替你掌着些瑣碎罷了,算不得費心,若是使得,爺還想替你答了題呢。”
年甜恬直忍不住失笑:“爺若坐在這下頭了,他們誰敢給爺出難題,盡不動聲色的挑你會的問去了,且拍馬屁呢!”
“非也非也!”四爺搖頭輕哼,想想自個兒在上書房被諸位大人“搓磨爲難”的日子,心裏還微微發怵呢。
“他們才不怕爺呢,若是帝師盡是一幫子阿谀奉承之輩我大清早亡了,請來的大人除了淵博以外,還盡挑的是剛正不阿、臭脾氣的人,就得有這股子不怕得罪人的勁兒才能制住阿哥們呢。”
“抛開迂腐守舊這一條,諸位大人的本事着實沒得說,爺打心眼兒的敬着。”
年甜恬深感意外,原看四爺被上書房的幾位老大人氣得不行的樣子,她還當四爺對他們不滿呢,誰道說起來竟是評價這般高,倒是她将人看矮了的,且趕緊爲剛剛的失言賠個不是才是。
四爺并不在意,若論敬重,剛剛他那話亦是同小格格一般不敬,知人不評人才是最爲敬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