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爺越說越惱,若是這會子管海關的那幾個主事兒的大人就在跟前兒,他非得一人好好賞幾鞭子才是,而後抄家、流放,一個也别想好過!
“若是交這般多的稅能叫人行方便也好啊,可偏那些個人收人錢才還不辦事,且借着語言不通的理由将人暫且拒之門外,洋人的船和貨物停得久了,還得再多收一筆租借倉庫的銀子,再多收一筆看管貨物的銀子。”
“一艘船從來到走,竟得用将近一季的功夫,如此一來,隻怕同咱們大清做生意的會越來越少,去年英吉利隻春季便來了百餘艘商船呢,如今且都到五月裏了,且才将将及去年的一半兒。”
“咱們國庫的一年的收入,竟還不如他粵海關監督大人一季收得銀子多呢!”
且一聽這些個海關官員見了洋人猶如蒼蠅見血一般貪婪無恥,四爺氣得額上青筋都突了出來,直一掌拍在了案上,一旁摞得極高的折子都跟着轟然倒塌了去,殿内伺候的奴才們無不顫顫,趕緊的跪倒在地,縮成一團,生怕得了萬歲爺的遷怒。
“着實放肆!他們真以爲天高皇帝遠,朕就管不得他們了不是!他們如何吃進去的,且都得一一給朕吐出來!”
十三爺迫于龍威,也忙不疊的跪下求四爺息怒。
他起初聽聞此事的時候倒也沒比四哥冷靜到哪兒去,可到底是冷靜一夜了,他想了一夜,心中自也有了些章程。
且别看如今關口那些個官員盡是貪婪之輩,可到底都是在關口當了至少五年的差了,便是再不成,也熟悉關口的事務,若忽得換了人去,怕是也不一定會比眼下的情況好。
“還請皇兄息怒,臣弟有些愚見,皇兄且聽聽。”
“臣弟以爲,這事兒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自也不是一下子便能除盡的,如若規矩不該,皇兄殺一批,隻怕還會冒出來一茬又一茬的貪婪之輩,若想整治,最最怕得也就是野火燒不盡了。”
四爺忍怒颔首,對十三爺的話也頗爲贊同:“是得好好改一改規矩和律例了,關口官員如此橫行,吃虧的可不隻是洋人,連帶着老百姓定然也不好過。”
“今日朝堂之上,白大人說的倒也不是空穴來風之事,海關上下混亂,一來是律例不嚴,二來便是這收受賄賂、官官相護,以至于律例和規矩形同于無,官員欺壓洋人,洋人又壓榨百姓,百姓求告無門,長此以往,不出事兒就怪了。”
“若是直接将那一幫子人盡處置了去,怕是四個海關也就大亂了的,下頭好些百姓就是靠着海關賣苦力才得以維持生計的,總不能爲些個蠹蟲,害了當地老百姓去。”
“還是須得先改制,再治人。”
不消十三爺再細說些什麽,四爺便已然瞧得極明了了,幾句話便指出要害,更是說出整治之關鍵。
十三爺心中無不佩服,他想了一整晚都沒能想透的東西,四哥卻是一語道破,他的才能果真遠遠不及四哥呢,且爲了四哥給的信任,他須得更奮進些才是。
“臣弟愚鈍,不知皇兄打算如何改制?又如何治人呢?”
四爺輕笑兩聲,心中已然有成算:“自然是大改船鈔貨稅,禁行官禮陋稅,海關官員不再一成不變,更不許家眷随同,三年一換,朕看誰還敢養足膽子對外自立規矩去!”
“至于這治人,倒不必像改制那般着急,從上開始,先換主官,餘下還照常處置事務,不會耽誤通商往來之事,待新主官熟悉後,再整饬餘下小卒,此時有熟悉事務的主官坐鎮,倒也不怕亂了去。”
十三爺心中稱妙,緊接着又問:“等規矩已定,皇兄打算從哪位主官開始整治呢?關口處有監理将軍、巡撫,還有内務府采辦的人,若是一下子盡換了去,怕也叫人心中惶惶。”
四爺略微思索便有了主意:“自然是先拿内務府開刀的,原各關口派過去的且都是内務府的包衣奴才,一來監察,二來負責宮中采買,這差事看着不緊要,卻是個十足的肥差。”
“若想改制,也須得因地制宜,不能朕居于廟堂之高,聽聞三兩則消息便妄下決斷,這規矩不僅要給海關各官員立,更是要給洋人立,朕須得派些個信得過的,好好探查此事,以後海關、海事都得重視起來,規矩起來,且叫世界都瞧瞧我大清的威勢。”
十三爺聽着四哥的話,心中一時間着實澎湃,恨不得現下便替四哥沖鋒陷陣管了那海關海事去,自請去海關細細探查,四爺笑笑,卻是不許。
“如今眼下要緊的事兒多,戶部是一攤子,戰事是一攤子,海關又是一攤子,有十三弟你管着戶部,四哥我再放心不過了,若是忽得調你去關口,這戶部朕可不知該找誰來接替你了。”
“再者說,十三弟的身份可做不到細細探查,須得找個不打眼兒的文官去才是,朕心中原就對内務府大臣一職有心儀人選,如今也是該用的時候了。”
十三爺笑着應下,心中雖有遺憾,可知道四哥留他管着戶部最爲放心,便也無絲毫不滿,且一想兆佳氏再過兩個月便也該生了的,他便也不舍得離京了,徹底歇了去海關的心思。
兄弟二人正商量着些個細節呢,忽地蘇培盛悄聲進來禀報:“萬歲爺,外頭文華殿大學士白大人求見。”
四爺一聽是白大人來了,心中稍有些意外,同十三弟對視一眼,二人倒也都不清楚着,四爺微頓了頓,叫蘇培盛請了白大人進殿回話。
白大人自散朝後便一直沒走,像見萬歲爺來着,可瞧着萬歲爺同十三爺商議要務呢,便隻得在養心殿外候着些,可這般候了一個時辰了,也不見十三爺出來,他心下稍有些耐不住,便勞煩蘇公公給通傳了一聲兒。
這會子進來了,白大人規規矩矩的朝萬歲爺和怡親王問了安,四爺見人跪得顫顫巍巍的,且趕緊的賜座,叫蘇培盛上茶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