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瞧着延信這般不緊不慢的樣子便一陣兒沒由來的火氣,恨不得擡手将延信手裏的碗給砸了去,可如今糧草吃緊,更别說這勞什子紅糖了,真真是一絲一毫不得浪費的。
說來以前倒也沒見延信這般糊塗的,怎麽今兒怎麽說都不成?
年羹堯氣得不輕,這會子眼前又一陣兒黑一陣兒白,頭暈的厲害,年羹堯喘着粗氣緩了好一會子,這才哆嗦着嘴唇兒訓延信了一句。
“爺們兒喝什麽紅糖水!你叫我帶兵去追準格爾部,我這傷立刻就能好!都不消得治!”
延信原就和年羹堯關系不差,再加之并肩作戰的深厚情誼,說話便也不消得拘着什麽,延信沒壓着笑,更是粗魯地捏着年羹堯那慘白的臉笑。
“亮工,你逞什麽強呢,但凡給你個鏡子叫你瞧見自個兒的臉都說不出來這話,你這面色還不如我媳婦兒生孩子的面色好呢!你這大白臉,怕是得一連生了五個還差不多。”
“行了,别犟了,全軍上下再找不出你年大将軍這般骁勇善戰、足智多謀的了,你若是死了,我上哪兒再尋個跟你一般厲害的。”
“萬歲爺雖是叫咱們倆一塊兒管着大軍,可我自知不如你,隻有一把子力氣還能看,平日裏你叫我延信去死都沒二話,可我延信不能瞧着你死了。”
“趕緊的趁熱喝了糖水,如今沒什麽天靈地寶給你補身子,這地方連個老母雞都沒有,我跑了一天,才給你讨來了一把糖,捂懷裏還差點兒沒化了,頂多叫你喝兩頓就沒了,快喝,還叫我喂你不成?”
年羹堯說不動容是假,看着延信也同樣疲憊的臉、幹裂冒血的嘴唇、通身細碎的傷,他着實也不忍心再說什麽了,罷了,歇兩日便歇兩日吧,也叫下頭人恢複些個,以後若因延誤戰機釀成大禍,這個罪人的名頭也由他年羹堯一力承擔去。
年羹堯用一隻手臂微微撐着坐起來些,接過延信遞來的紅糖水,大碗喝酒似的一飲而盡,這熱騰騰的糖水一下肚,還别說,身子好似真恢複了些力氣,沒剛剛那般虛了。
延信笑着将碗接了去,也不再言語,且等着張太醫将年羹堯手臂上的傷處置好,等人退出去了,這才叫年法堯去外頭守着些,他同年羹堯細細商議些個軍務。
待帳子裏再無旁人了,延信面上的笑意也淡了去,壓着聲兒同年羹堯說今日探聽到的消息。
“你别惱,我今兒叫大軍休整兩日也不是任性妄爲,咱們的探子打聽到消息,說是吊在咱們前頭的準格爾部餘孽怕是有請君入甕的意思。”
年羹堯一聽這個,面容整肅,眉間都不由得緊蹙起來:“怎麽會?如今策妄阿拉布坦已死,策零敦多布重傷,身邊兒不過五千兵馬苟延殘喘,區區五千,如何請咱們十萬兵馬入甕。”
延信不急得同年羹堯解釋,先從懷中取出一卷子羊皮紙,攤開了給年羹堯瞧上頭的輿圖。
“準格爾部号稱有三十萬大軍,可咱們也知道,實際上并沒有這麽多,頂多二十萬,其餘的盡是婦孺罷了,咱們在青海、西藏等地接連同準格爾部交戰,準格爾部如今元氣大傷,少說也得損了十多萬兵馬。”
“可便是往多的算,準格爾部損了十五萬兵馬,再減去策零敦多布身邊兒的五千,還餘有四萬五千兵馬呢,可這四萬五千兵馬咱們從始至終都沒見到,沒見可不代表沒有,你猜他們能在哪兒呢。”
年羹堯細細的看着輿圖,沒一會子便恍然大悟,指着與準格爾部接壤的一塊兒:“莫不是藏匿于哈薩克了?若真如此,怕是右翼大軍包抄也全然沒了作用,反而有被人腰斬之危。”
延信點頭:“正是,哈薩克一貫鬥不過準格爾部,被準格爾部壓得死死的,據探子回信,那策妄阿拉布坦早在侵占西藏前,便将自己将近五萬的兵馬分給了下頭的一兒一女,叫他們二人占駐紮在哈薩克,以備不時之需。”
“眼下策妄阿拉布坦已死,他這一兒一女馳援不及便也不打算馳援,且利用策零敦多布重傷走得慢,細細部署着,随時等着你年大将軍帶着急行軍一頭紮進籠子裏呢,以報殺父之仇,更是立威,好坐穩這首領之位。”
延信笑笑,好似想到了極有趣的事兒:“說來準格爾部的雖是個個能打善戰,卻極少有這般有計謀又能奈得住性子的,亮工你猜這主意是那一兒一女裏誰出的?”
年羹堯稍稍思索一陣兒,倒也不是對策妄阿拉布坦身邊兒人全然不了解的,他那兒子策妄多濟那穆紮勒是個年少又荒唐的,仗着自個兒老子厲害,可沒少欺男霸女。
既然不是兒子,那便隻能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女兒、策妄多濟那穆紮勒的姐姐了。
“想來是策妄多濟那穆紮勒的姐姐吧,隻是我對此人不甚了解,便是連他姐姐叫什麽都不知,探子可傳回來了什麽?咱們須得知己知彼才是。”
延信深以爲然,因着探子來信須得看過即焚,不能留底,延信且細想了一陣子,趕緊的把探子遞來的信兒給年羹堯背了一遍。
“他姐姐叫鄂蘭巴雅爾,聽聞自策妄阿拉布坦帶兵出來侵占西藏後,當弟弟的自以爲沒人管了,且日日荒唐着,準格爾部那那麽多婦孺,那麽多将士,軍務、政務,盡是鄂蘭巴雅爾一個人管起來的,在準格爾部的聲望着實不低、、、、、、”
延信細細的說着,越是說年羹堯便越是覺得這鄂蘭巴雅爾難以對付,其父策妄阿拉布坦還難免自負,可依着這信兒上來看,鄂蘭巴雅爾似是毫無缺點一般。
不僅軍務政務及其拿手,連馭下都自有一套,亦是精通騎射的,且憑着手底下的那點兒人,硬是壓得哈薩克的人擡不起頭來,比在自個兒地盤兒都過得滋潤呢。
若是他手下的将士們忽地同鄂蘭巴雅爾的人對上了,怕是還真不一定能赢,如今瞧着,延信下令休整倒也做得沒錯,原将士們便疲累着,不占了天時地利,總得有些人和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