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格格以前在阿哥所伺候的時候,她和李氏至多每兩個月去德妃處請安一趟罷了,德妃不大願意見她們,可又不得不像旁的當額娘的娘娘似的,隔一段時日便問一問兒子的房中事。
問問格格伺候的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吃避子湯藥,在主子爺沒有大婚前,嫡福晉沒有懷身孕前,她們是不能妄想有什麽孩子的。
起先德妃還能維持住一兩月問一次,後來便也懶了,不在乎了,不怎的叫她們過去了,直至後來四爺大婚,出宮建府了,德妃也不怎的上心。
“說起來年主子了,奴才都不由得感歎一聲兒,年主子也是真真的護着您,今兒敬事房的想将您和武格格安置在儲秀宮的,可年主子不願您委屈着呢,特特叫您住了長春宮。”
“那地界兒就緊挨着年主子的翊坤宮,地方寬敞又華麗,裏頭還有個戲台子,以前先帝爺還在的時候,後宮多少人巴望都巴望不來呢,年主子一開口,便将長春宮給了您。”
“且在格格裏,您是頭一份兒了,說來就耿格格住得偏些,福晉也不住在坤甯宮,住景仁宮去了,主子爺親自安排的,給福晉養病呢、、、、、、、”
宋格格一直瞧着小桂子的嘴張張合合的不停,面上雖笑着,可這會子着實心不在焉,隻聽得年主子多在乎她照顧她了,旁的盡沒入耳。
且想想近來自個兒那搖擺不定的心,那時兒羨慕時兒惴惴的眼淚,家裏來的信,宋格格心中不由得愧疚叢生,覺得自個兒着實不該辜負了年主子。
什麽羨慕不羨慕的,什麽孩子不孩子的,什麽依靠不依靠的。
沒有年主子,她便是想羨慕也沒處羨慕去,原先身子也被福晉折磨透了的,若不是年主子一直照顧着她,一直讓府裏的郎中關照着,她怕不是早不知道死哪個犄角旮旯裏了。
如今便是好了,她身子也絕對懷不住孩子,且别看家裏像是處處爲她考慮的,可實則還是沒把她放在心上一點兒,隻是看重她的肚子罷了。
先不說以後能不能懷孩子,她這破落身子能不能将孩子平安誕下,但凡她邁出争寵的那一步了,就意味着她再不能像如今似的和年主子站在一處了。
年主子的手段她不是不知,但凡和年主子對上的且都沒有的好的,好似年主子有那個天然的運氣似的,便是她自個兒不動手,旁人要麽自尋死路了去,要麽就是主子爺給代勞了。
她自認沒那麽大的福氣,更是不願意辜負了年主子對她的好,家裏的意思她必定是不會照做了。
家裏若是想過得好,那便學學年家的爺們兒,個個都争氣些,自個兒爲家裏掙出些功績來,且隻憑着送去宮中的女兒吹枕頭風算什麽本事?
這麽多年了也不見家裏關切她半分,心疼、幫助她半分,反倒是就知道吸她的血,榨幹她的骨頭不成,連骨髓都不放過!
心寒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宋格格平日裏優柔寡斷,這會子倒是拎得清、看得明白、也下得了決心了。
待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小桂子後,宋格格便叫身邊兒的小丫鬟将家裏的信都拿來,她要挨着個兒的看,就是要逼自個兒死心。
“主子要家裏的信作甚?莫不是想家了,要不您現在寫一封?奴才這就叫人給家裏送去,等明兒入宮了可就不好送了。”
宋格格搖頭,眼神兒裏似是悲痛又似是猶疑不定,且動了動嘴唇兒,到底是又催了一遍。
“不送信了,我就看看,你快拿來罷。”
“哎。”小丫鬟應了一聲兒,雖是奇怪,可也知道主子時不時的總脾氣倔着,便不好再問,隻趕緊的去拿了家裏這些年給寄的信。
說來自家主子和家裏并不多親厚,主子伺候主子爺這麽多年了,家裏幾乎沒怎得來過信,很久前主子懷身子的時候倒是常慰問着,後來主子身子不妥,過得也不好,家裏便也沒問過了。
到也就是這兩年,主子過得好些了,家裏一年到頭這才來了那麽一兩封,說來明明都是親厚的一家子,可偏叫人從這信上看出些個世态炎涼來,叫人唏噓着。
主子一貫的對家裏來信很是珍惜,一封一封的雖是不多,可也叫人尋了精緻的烏木匣子裝好,每每心中委屈了,不爽利了,便将這幾封信來來回回瞧瞧,這日子便也能熬過去了。
小丫頭将拿烏木匣子取來,捧到宋格格跟前兒,宋格格沒着急打開,隻緩緩伸着手,虛虛的拂過上頭的紋路,以前她總抱着這盒子,這木料便也叫她摸得油光水亮。
可如今再拂過去,心中盡是滿滿的失落了。
宋格格打開了匣子,裏頭滿打滿算的隻有十二封信,還沒她伺候主子爺的年數多,便是不看,她也早已對裏面的内容爛熟于心了。
宋格格攥着信,細細的回想着信裏的内容。
第一封,是家裏問她主子爺待她好不好,她有沒有籠絡了主子爺的心,家裏二哥是該謀差事的年紀了,主子爺身邊兒可有什麽缺、、、、、
第二封,是家裏問她什麽時候有孕,家裏的忙幫不了,總不能自個兒還是個不争氣的,連開枝散葉也不成、、、、、
直到這最後一封,還是問她如今身子可調養好了,叫她想了法子得主子爺些個寵幸,若是正常的法子不成,還叫她用了那見不得光的法子,用些不能用的藥、、、、、、
宋格格忍不住紅了紅眼睛,直攥着手裏薄薄一沓子信扔進了炭盆裏,一時間火光蹿得一尺高,叫屋裏的兩個小丫頭都吓了一跳,趕緊的拿了撿碳塊的夾子去撿裏頭的信。
這信可是主子的命啊!
“主子!,主子您這是怎的了!您平日裏這般寶貝的東西呢,您若是生氣,也不能拿這個撒氣、、、、、、”
那小丫頭邊撿邊不住的勸着,可她哪兒能再撿得出來,隻能眼睜睜的瞧着那薄薄一沓子信熔于火光,化爲灰燼,随着一股子煙飄散而去,再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