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影子密集晃動,從南北兩路悄聲靠近。
前方就是信王府邸。
錦衣衛明裏暗裏布置了大量人手,不敢說包圍得水洩不通,那股氣勢卻絕對令人望而生畏。
幽靜的王府大院子如垂死的巨獸,往日的燈火通明已然不再,隻有後院房間中才亮起星星點點。
明晃晃的火把爲了一圈,每隔三五米就有一根,左右不一定又錦衣衛站崗,外圍卻又兩組流動崗哨在執勤。
整齊隊列,隆隆作響,甲胄與繡春刀摩擦時發出的铮铮之聲,似乎都在散發着血腥味。
然而,平靜還是被打破了。
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吼叫聲,空氣中突然傳出弓弦割裂空氣的聲響,聲音整齊,如刀割紙。
下一刻,滿天的箭雨砸下。
一片倒黴蛋連吭都沒吭一聲就倒地不起,傷者凄厲喊道:“敵襲,敵襲!”
哨聲沖天而起,接到信号錦衣衛扔火結陣,毫不猶豫的沖入王府,以信王府邸爲依托,準備守城。
“诶诶,你們幹什麽?擅闖王府你們不要腦袋了麽?”
王府的朱漆大門本緊緊閉合,卻被錦衣衛毫不猶豫砸倒,也不管王府家丁阻攔,一擁而入,如黃河決堤,洪流奔襲,根本無法阻擋。
管家心驚肉跳,扯着嗓子一個勁兒叫罵,雙腳卻像是黏了膠水似的,牢牢固定在原地。
有腦子不清醒的家丁沖上來試圖阻擋,但連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一道砍下了腦袋。
碩大的頭顱在地上亂滾,吓得管家們手腳冰涼。
“報,大人,敵人全員馬隊,騎射之術了得,戰陣整齊劃一,進退有據,有幾分黑衣箭隊的味道,可是……”
那邊襲擊一開始,高甯這邊就收到了消息。
這本就在預料當中,朱由檢是心思深沉之輩,既然已經出手,必然有備用手段。
軍隊中有人是顯而易見的。
或許,若郭真的計謀無法成功,皇宮大内也會有人開始悄然行動。
有心算無心,接二連三的暗算,層出不窮的惡意,以天啓皇帝的孩子心性,癡迷于木匠,不理會朝政的舉動,能躲過初一,也夠嗆能躲過十五。
而且,在高甯看來,這背後有沒有魏忠賢的推手還說不準。
天啓皇帝十多歲等級,八年已過,已經長大成人,随着他逐漸懂事收斂玩心,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親政。
即便憋屈了一生的光緒,也要戊戌變法掙紮一下,身爲頭上沒有媽的天子,或突然有一天收權。
魏忠賢還活不活了?
鳥盡弓藏可不是一句空話,古往今來不信邪的都死在這上面了。
以魏忠賢的精明程度,他能想不到這一點?
他本隻是個普通的貼身太監,因輔佐小皇帝而權傾朝野,眼看局勢要壞,想故技重施也不是不可能。
他本以爲憑借自己的勢力和能力,仍可把下一個小皇帝握在手裏。
隻是他沒想,崇祯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所以隸屬于東廠的騎兵精銳被調動過來,高甯并不意外。
而且早在六天前,就已經有所準備了。
“廢話不要說,傳我命令,所有人禁閉門戶,據府邸而守,分出一隊人馬在王府内部巡視,封鎖花園,另外派人與信王殿下說一聲。
就說有大批刺客對信王殿下圖謀不軌,而且可能有人已經混入管家奴仆的位置,準備裏應外合。
若是發現有人阻攔錦衣衛行動,無論何人,殺無赦,聽明白了沒有!”
傳令百戶都驚了:“大人,這裏可是信王府邸……”
高甯面無表情:“我在問你,聽清楚了麽?”
後面幾個字一字一句說出來,配上毫無感情的雙眸,傳令百戶吓得一個激靈,仿佛看到了吃人老虎似的,小雞啄米般飛快點頭,而後一溜煙跑沒影了。
匆匆趕來旁聽,卻明智的沒有插話的兩位千戶此時像第一次見到高甯似的,瞪着眼睛一個勁兒看。
高甯懶得理會。
若是聽話,老子不介意拉你們一把,若是敢跟我唱反調,那就不好意思了,錦衣衛千戶也沒什麽了不起,指不定就是的朝廷奸佞呢。
死了就死了。
如今的大明别的不多,就是想當官的多,死一個有十個等着替補呢。
若敢指手畫腳,高甯還真不介意送他們去見見閻王。
“至于外面那些刺客……”
高甯平靜的坐在太師椅上,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道:“就交給你們吧!”
“是!”
高甯身後忽然轉出一人,冷漠抱拳,轉身就走。
在他腳踏入院子那一刻,周圍人影晃動,注視的人隻覺得眼前一花,一人頓時變成了二十四個。
同樣的錦衣衛裝扮,同樣的冰冷死寂,卻給人不同的感覺。
姓柳的千戶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說些什麽,然下一瞬,卻被另一名千戶使了個眼色。
柳姓千戶頓時閉上了嘴巴。
他們也不是傻子。
來了幾天,對這個幸進小人“沈煉”也有了幾分了解。
這家夥是真的冷啊。
一點面子都不給。
幾個扔出去試探的百戶也就是當時沒事,轉眼就人影皆無,下手不是一般的黑。
而且更怪異的是,“沈煉”手下的錦衣衛們本是從衙門裏調派出來的,多數之前是跟着其他千戶行事,本不應該如此衷心才對。
兩人對視一眼,依舊保持沉默。
……
王府外圍,兩個巨大的陰影已經在戰陣的推進中緩緩變形,展開,并完全包圍了信王府邸。
箭矢一刻不停,效果卻已大不如前。
陸文昭一身黑衣,胯下黑馬,身背弓弩混迹于人群中,旁邊是一個面色蒼白的冰冷太監。
“老陸啊,雜家可是按照你說的來了,這一波人手,加上擋住五城兵馬司的,加起來足有五千人。
不過我看錦衣衛的舉動,怎麽直接龜縮起來了。你不是說沈煉性格沖動,容易被感情左右,一旦發現敵人會毫不猶豫拼殺麽?
這是怎麽回事?”
陸文昭臉皮抽搐,心裏狂罵:怎麽回事?老子還想知道怎麽回事呢。
明明一切都算計到了,明明每一步都小心謹慎,一算再算,哪想到在最關鍵的人身上看走了眼。
沈煉啊沈煉,你藏得好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