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心安理得,他們有持無恐,他們一邊享受染白的血,一邊唾罵着染白是怪物。
他們依然在說。
染白害死了所有人。
染白是克星。
有甚者說。
這一場災難也是染白帶來的,獻血也不過是償還罷了。
如果沒有染白,災難根本不會來臨。
陽春三月,天地回暖。
那是萊格第一次準許染白出去。
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出去過了,久到隻能通過記憶中的模樣來一遍遍蒼白的描繪這黑白的世界。
乍見到陽光,竟有些不适應。
萊尼娅一直被血衛看着不讓靠近染白,這一次拽住了染白的衣服,拼盡渾身力氣,讓染白和她一起去山上玩了。
她們和幾個小夥伴來到了西安山玩,聽說這裏有很多的小白兔,很乖很可愛,盡情的享受着山上的自然風光,叫不出名字的樹木,奇形怪狀的石頭,還有偶爾出現的雪白的小白兔。
相互追逐着來到了山頂,被眼前奇異的一幕驚呆,懸崖峭壁的另一端居然還有一片湛藍色的湖泊,晶瑩剔透像藍寶石墜落在山巅,遠處還有一座更高的山峰綿延不斷聳立。
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麽是人間仙境,懵懵懂懂的人間疾苦,隻知道這裏很好很漂亮。
萊尼娅牽着染白的手奔跑在湖邊,赤着腳踩在水裏,拍打着水花四濺。
染白任由她帶着,自始至終,安安靜靜,少了幾分,從前的恣意鮮活。
桑梓褚直撇嘴,他媽媽教訓的話還在耳邊:不要和染白玩,和她在一起會倒黴的。
如果不是萊尼娅執意拉着染白,桑梓褚才不要和染白玩。
在懸崖邊上,持續大聲喊着:啊,我們來這裏了!回音嘹亮,回蕩在悠遠的山谷,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萊尼娅在崖壁上看見一朵漂亮的彼岸花,繁花盛開,開得勾人魂魄。
“姐姐,好想要哦!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最嬌豔的彼岸花啊!”
染白看着萊尼娅羨慕渴求的目光。
在崖壁,距離有點遠。
桑梓褚撇嘴巴,嚷嚷着,“染白,你還不給萊尼娅摘下來,你算什麽姐姐!”
萊尼娅向染白投來懇求的眼神,“姐姐,這是最特殊的一朵彼岸花,從來沒有見過。我想要嘛!”
染白沉默嗯了一聲,淡淡讓他們在這裏待好,向涯邊走去,凝視着那朵彼岸花,最後一隻手抓住崖邊的石頭,上半身慢慢下探,伸出另一隻手盡量向彼岸花的方向,近了一點,又近了一點點。
半個身子像蝴蝶的翅膀,漂浮不定,探出懸崖,從遠處看去,有些觸目驚心。
“你們抓我一下,我再往前一點,快摘到了。”距離實在是有點遠,幾次也沒有摘下來,染白皺了下眉,對他們說,用盡全力去抓到彼岸花。
萊尼娅緊緊抱住染白,緊張又期待:“桑梓褚,你也用力啊!”
“好的,染白,你盡力去抓吧!”桑梓褚大聲喊。
其他的小夥伴要幫忙,桑梓褚眯着眼睛笑着:“不用,不用。”
染白探出去半個身子,一隻手支在崖壁上,另一隻手就差一點點就抓住花了,身體又往前蹭一步!
桑梓褚臉上還笑的燦爛,忽然之間放開手,同時一隻手頂住那單薄身影的腳,向前一使勁,另一隻手虛假的按着女孩的腿!
本就已經半個身形搖搖欲墜的人更是直接向崖壁下滑去,萊尼娅使勁拽着,吓得不行,着急吼着:“桑梓褚用力啊!用力啊!”
“好的呢。”桑梓褚口中這麽應下,心裏卻不以爲然。
染白本來就是個克星。
她這麽做是爲民除害,他們都應該感謝她的!
萊尼娅一個人的力氣太小了,須臾之間,染白徹底向崖下墜去,不過幾秒鍾,模糊在萬丈白霧中!
萊尼娅吓傻了,爬到涯邊尖叫着大喊:“姐姐,姐姐!”
眼淚唰唰的流下來。
其他小夥伴都呆住了!其中有人絲毫不受影響,陰陽怪氣的說:“掉下去,要沒命了喲。”
桑梓褚故意大張着嘴巴:“我們的力氣太小了啊,拽不住了!”
萊尼娅焦急萬分:“留下兩個人,桑梓褚,我們跑回去喊大人。”
當萊尼娅滿頭大汗跑回去的時候,桑梓褚跟在後面很輕松,絲毫不慌,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找到了萊格,氣喘籲籲的萊尼娅慌亂的向阿爹說:“姐姐掉懸崖了,因爲我才掉到懸崖下去了。”語氣急促,眼淚不斷留下來眼神裏滿滿都是乞求:“阿爹,你快派人去救姐姐啊,姐姐很危險!”
萊格聽了,沉下臉:“萊尼娅,你先回去,阿爹這就派人去救。”
說話時眼神狠狠盯着一旁的仆人。
血仆過來牽着萊尼娅的手,走向樓上,萊尼娅三步一回頭:“阿爹,要快一點啊!姐姐是因爲我才掉下去的,一定要把姐姐救上來!”
廖茹斯從房間裏出來,緊抿着嘴唇,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她摔下去就是她的造化,豈不是天意如此,萬事不可違。順其自然吧。”
萊格沉默不語,時鍾滴答滴答的聲音不知疲憊,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留着吧,我還有用處。”
上樓的萊尼娅回頭,看見了他們在說什麽,卻聽不見,心急如焚,爲什麽不着急去救姐姐呢!
…
墜崖的那一瞬間是什麽感覺呢?
染白聽到了萊尼娅驚恐的叫喊聲,聽到了其他人的笑聲,聽到了撕裂的風聲,這一切都開始變得遙遠起來,模糊不清。
恍惚間。
她好像看到了破繭的蝴蝶,殘缺的斷翼在陽光中展開。
她笑了。
解脫啦。
“小姑娘,醒了?來喝點藥。”
視線模模糊糊,年邁和藹的老頭端着藥碗,小心翼翼的對她笑,平和又寬容。
空氣中萦繞着苦澀的藥香、淡淡的草藥香、還有陽光的味道。
她沒有死。
不知是命不該絕還是苦未受完?
老頭隻是個普通人類,他沒有名字,今年已有八十三歲,這裏避世很久了,是在河旁撿到的染白。
他說人活一遭,短短一世,不必在乎虛名。
老頭不問她從何來,到哪去,爲何如此。
他教她種花采藥,打獵煮飯。
閑散一生,不過如此。
(本章完)